下班時間到了,女孩子一窩一窩的結伴離開,夾著聊天和說笑的語聲嘰喳。出到樓下大門,玻璃一開,高峰時間的車聲隆隆和穢氣塵埃便迎面撲來。整個景態喧囂繁忙,就連空氣也嗅得出這種忙碌匆匆。
戴如玉坐在一處園林咖啡的角落,默默吸著香醇的黑咖啡。隱在角落處耐心地等候人,那實在不適合她的個性,然而此刻正值下班時間,為想躲掉波波進襲的人潮聲浪,她只好挑偏靜的角落處坐下。
她已經等了五分鐘了,約好的人卻還沒出現。
從沒有人和他約會敢如此不經心,甚至遲到,這個男人是第一個。戴如玉美麗的臉龐微微起了皺摺。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路上有些耽擱。」聲音剛響起,身影跟著就落坐在戴如玉對面的椅子上。來人一襲白襯衫,領扣敞開著,沒有結領帶;淺湖綠的薄袖羊毛衣隨便披在背上;看似一身書生的氣質,卻掩著狂放不拘的豪氣。
來人正是近半年來,拜媒體以及文學熱所賜,挾著扎實的學問與挺拔的外形,為多家電台及新聞學術類電視節目爭相邀請參加而知名度大增,儼然如明星般受人矚目,而成為文藝界新寵的柯寄澎。
「最近有沒有蕭小姐的消息?」他剛坐定,開口便問蕭愛的事。
戴如玉微皺眉;搖了搖頭。
蕭愛失蹤已經半年了。剛開始,大家以為她因情場失意才引發出什麼大病小痛,加之她的存在一向不受人家的注意,也就沒什麼人放在心上。一星期後,才有人覺得事態有異,追問之下,沒有人知道她發生什麼事,但見她的座位桌上工作堆積如山,私人物品也沒有清理過的痕跡。
又過了一個星期,戴如玉才到她的住處,會同房東打開房門。房里的一切顯示住在這里的人生活如常;所有的東西也沒有收拾過、異常可疑的地方。屋內的擺設更顯示主人隨時會回來的樣子。甚至連抽屜里都還放著當月她尚未用完的生活費。可是,卻仍是一直不見她出現。
鮑司以她連續無故曠職為由,將她開除;同時扣住她的薪資以為她曠職積壓公事而造成公司的損失賠償。
可是她仍然沒有出現,就那樣憑空消失了。
謠傳種種,揣測紛紛。多數說她是因為失戀的關系,所以自動消失;有的笑她必定是鬧了笑話一番後,自覺無顏見人,因此才躲了起來。更有人幸災樂禍她是否會自殺,每天翻著社會新聞嘲謔一番為樂。
蕭愛的存在,在眾人心中一向沒什麼份量,大家很快就將失蹤的事拋諸腦後。就連戴如玉,也漸漸忘了結識十年的朋友。
然後,一個月後,這個柯寄澎突然闖進「新藝文化」的辦公室,要求會見蕭愛。
雖然之前,他曾為「新藝文化」導介過「日本文學大系」,但除了蕭愛,只有極少數的人與他接觸過。所以他雖然在學術界中有相當的地位成就,也在新一代學者之間擁有不小的知名度,但那些人仍是只聞其名,未得識見其人。
當時他的出現,可用「轟動」兩字來形容。原因除了上面所述,最主要還是因為那時他獲得了國家肯定的學術成就獎,同時又贏得報業舉辦的文學大獎,媒體對他頗為重視,不少人對他有著明星式的崇拜。
而像他如此充滿明星架熱的人,竟會來要求會見蕭愛,著實引起不少人的好奇。不過,好奇終歸好奇,卻沒有人能探窺出一絲端倪。
當他得知蕭受失蹤,表情反應非常復雜。那種復雜的神色全被戴如玉收進眼里,主動表示她和蕭愛「十年不凡」的友誼。于是柯寄澎留下電話,要求她一有蕭愛的消息便即刻通知他。
後來事情發展,便演變成目前這樣。說是情侶愛人——那是旁人眼目的錯覺。習于男人殷勤追求的戴如玉心中十分明白,柯寄澎並沒有為她傾倒。甚至每次和她見面,他都必然提起蕭愛的事,仿佛蕭愛是他們之間唯一溝通的橋梁。
這令戴如玉非常的不悅與難堪,不免有被矮化于蕭愛之下的挫敗感。一向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她,如何能忍得下這種氣;但柯寄澎越是待她若即若離、不在意,她越是想擄得他的心方得甘心。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來點什麼?」柯寄澎揮手招來服務生,一邊問戴如玉。
「不了,剛喝了咖啡,胃還覺得脹。」戴如玉微笑搖頭。
听她那麼說,柯寄澎也沒再次詢問確定,隨便替自己叫了杯咖啡。
「寄澎,」咖啡很快就端來。戴如玉看著柯寄澎加精又加女乃精,和她的習慣完全相反。「你一直沒告訴我,你與蕭愛到底有什麼關系,你相當關心她的事!」
柯寄澎咖啡恰巧端到嘴邊,頓了一頓,瞧戴如玉一眼,然後低頭喝口咖啡,放下杯子後才回答說︰
「你認為呢?」
戴如玉也端起杯子啜口咖啡,才微笑說道︰
「以你關心她的程度,想來你們的交情必定不錯。」
柯寄澎微笑不語,只是連連喝著咖啡。
「怎麼?我猜對了?」
「不,錯了!是我單方面記掛著她,她說不定早已不記得我是誰。」柯寄澎眉頭微皺。這也是他不明白的事實,他為何會一直記掛著那個平凡普通的女孩?
「這怎麼可能?你別跟我開玩笑!」戴如玉的笑容不禁變得牽強。「這是不可能的事。以你的才華,蕭愛絕不可能輕易怠視。」
她故意不用「條件」一詞,而以「才華」取代。這是戴如玉聰明的地方,也是男人的虛榮弱點。若說他「條件」好,那他不免懷疑她對他有所貪圖;稱贊他才華卓越,不僅投其所好,還能滿足男人那種自尊自大。
然而柯寄澎並沒有她預期的欣喜反應,反而苦笑說︰
「但願如此。」
這聲苦笑讓戴如玉的心髒縮緊,不禁恨起蕭愛。
柯寄澎又端起咖啡就口,一邊看腕表。
「啊!我必須走了。」他匆匆把咖啡喝完,拿取帳單起身說︰「七點在‘王冠藝文中學’有場演講會,我得先趕去準備。你慢慢喝,我們再聯絡。再見!。」
總是這樣——這就是他們「郎才女貌」外的真象。柯寄澎和她見面時,總是如此來去匆匆;听見沒有蕭愛的消息,談不到三句話便就急著離開忙其它的事。他不曾對她表示過追求愛慕之意;也沒有任何行為舉動,讓她可以自滿驕傲她在他眼中是顯特別的。他似乎只當她是一般的平凡女子看待,而不像每個見到她便驚為天人的男子一般——那樣為她傾心
不!她相信她在他心里的份量必然是不一樣的。不然他不會如此維系與她之間的聯絡,百忙之中還趕來與她見面、蕭愛只是他拿來當作與她見面的借口罷了!
對!一定是這樣!但既然如此,為何他的態度如此冷淡疏離?
戴如玉娥眉深鎖,模樣可人美麗得有如西施捧心。突然她表情一轉,鎖眉平直,嘴角隱然起了笑意。
「欲擒故縱啊——這個狡猾的男人!」她盯著柯寄澎離去尚不遠的背影,愉快的笑了。
她有把握她絕對楊得了這個男人的心。
連蕭愛那種卑微、毫不起眼的女孩,都不將侯路易的萬貫家財放在眼里;她戴如玉更不可能為那一點財銀就順服稱奴。侯路易的確也是長得不錯啦,才情也有,但是——戴如玉輕輕咬著右食指,紅唇艷麗,鏡頭特寫來特別性感誘人——她決定冒險賭一賭,賭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