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顯然些微吃了一驚。他露出福敦的笑容說︰
「那畫被一家藝廊看上,轉到了那邊展示。」
「那……你一定知道作畫的人是誰了?」羅沙心弦繃得更緊了。
「當然知道。他是我一個多年的好友,很有潛力,素質很高。說實在的,他是我見過最優秀的──」
「是誰?」羅沙爆發了出來。
老板覺得奇怪地看她一眼,胖胖的笑臉卻不以為意。
「哦!」他說︰「是速水真澄。你可能不知道他,不過,速水君是──」
「謝謝!」羅沙沒有等他說完,飛奔地跑上櫻花坡道。
原來是速水真澄!原來他們最初早就那樣相遇過了!
她一口氣奔進課室。因為跑得太急了,一直喘息不休。
課室里許多人回頭看她。馬琪也來了,她戲問︰
「怎麼了?誰在後面追殺你?」
羅沙努力調緩氣息,然後笑笑地︰「哎!太急著來看看了,所以就用跑的來了。」她舉首四處望了課室一周,又微笑︰「看看大家都好用功,我也感染到這種氣氛了。」
「是呀!越來越有赴京趕考的味道了!」馬琪游目四覽。「連我也用功了不少,念了不少書。」
「這樣好啊!比起從前豪氣干雲,老是對天發誓一些大言不慚的東西,感覺上比較不會那麼不安。」
「羅沙!」胡書瑋走過來。她對羅沙有一段時間的不諒解,後來雖打破沈默,羅沙也和速水真澄道說再見。
「二胡!」羅沙還是在微笑。
「羅沙,」胡書瑋說︰「你和速水先生之間的事……你們──」
「事情都過去了,還有什麼好提的!」馬琪偏心向著羅沙,不高興地瞪了胡書瑋一眼。
胡書瑋也反瞪馬琪一眼,說︰「你知不知道艾波不參加考試了?」
「不參加了?為什麼?」
「她爸媽離婚了。她母親打算送她到加州念書,畢業典禮一過就走,到那邊先念語言學校,再申請大學。」
「離婚了?」這消息太令羅沙驚訝了。祝艾波什麼都不對她們說,原來在她身上發生了那麼多事。
「你怎麼知道的?」馬琪問。
「我昨天去補習班時遇到她,她正向補習班櫃台洽詢索取留學的資料。」
「艾波真的要出國念書了?那她和真澄……」
「所以我才會問你,你和速水先生是不是──」「沒有!」羅沙猛烈搖頭。「我們沒有!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我以為他和艾波……」
「二胡,你管那麼多閑事做什麼!」馬琪又瞪了胡書瑋。
「我只是問問。雖然說這種事不能勉強,發生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可是艾波還是很可憐的。」胡書瑋面無表情,說完就回座位繼續念書。
「什麼嘛!死二胡,盡說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馬琪臭了胡書瑋一句。
羅沙強顏表示不介意。不能怪胡書瑋,發生這種事,任誰都會同情祝艾波。她對馬琪說︰
「我要回去了,我只是來看看而已!」走時和來時一樣匆忙。
走到廊外,遇到了耶魯。
「羅沙!好久沒看到你了,最近好不好?」耶魯顯然很高興看到她。
「還好。」羅沙自然地和他並肩走著。
「你就要畢業了,沒什麼好送你的……跟我來!」耶魯領著羅沙進辦公室,指著他桌上一堆書說︰「你自己挑吧!喜歡的就拿走。」
她看了看,看上壓在桌玻底下,一張菊對開的海報。
那張海報構圖其實很單調,藍色的海,藍色的天空,銀灰色的月亮。就這樣,其它什麼也沒有,除了角落里一行斜體黑字︰夏天里過海洋。
可是,她一眼就把它看進心坎。
「你果然品味好,眼光獨到!」耶魯直夸羅沙。「這張海報是我好不容易才弄來的,我寶貝得不得了。不過,君無戲言,你既然看上了,我只好忍痛送給你!」
好一句「君無戲言」。耶魯還是連狂妄都比別人理直氣壯。只是,經歷了這許多事,傷心過也流淚過,耶魯的「不變」,讓她覺得有種溫心。
她卷起海報,走入街道。
五月陽光照得讓人睜不開眼。盛夏已將熱情開放,心事依舊兩背難全。羅沙頂著陽光,額際微微出汗。
「羅沙?沒有錯!」迎面走來的身影夸張的迎開雙臂。
羅沙伸手遮住額際的光,看清了背光的人影。
「柴亞先生!」
柴亞擺了個「可不是」的手勢。
「好久不見!你最近好嗎?」羅沙行了個禮。
「托你的福!自從你那大腳一踢後,我的運勢越走越旺!」柴亞呵呵笑著。
羅沙微微窘紅著臉。
柴亞抱著胸,手抵著下巴,沈思地看著羅沙。「你現在好像比較謙虛,不再那麼粗魯,一副火爆浪子的脾氣了!」
「那里!托你的教誨了。」柴亞又哈哈大笑。
「你這樣謙虛還真叫我不習慣!你還想考美術大學嗎?」
「你看我有那個天賦嗎?」
柴亞又是一陣大笑。然後他的神色突然變得很正經。
「你認識速水真澄吧?」他的眼神銳利地盯著羅沙。
「速──」羅沙一陣愕然。柴亞怎麼突然提起他?
「認識對吧!」柴亞的眼神沒放松。「我曾听他提過你一次,而且──」他突然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速水的個展現正在‘賴活藝廊’展出,你還沒去看過吧?去吧!有時間就去看一看。」
「我──」
「別我呀你的!」柴亞拍拍她的肩膀。「如果你不去的話,你會後悔的,有些東西錯過了就很難再找回!」
羅沙又一陣驚愕。柴亞為什麼對她說這些話?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啊!我得走了!記得,去看看速水的展出,再見了!」
柴亞揮著手匆匆走了。
「賴活藝廊」……
羅沙邊走邊咀嚼,回過神時,人已經站在「賴活」的會場外。
她悄聲地走進去,巨幅的油彩立即迎上來。她掩住嘴巴,尋牆為支撐,背對著眾人偷偷地流下淚。
難怪柴亞要她一定要來看看!巨幅油彩畫出了他們共灑香水時她那嬌憨,疼惜的感覺那麼濃──題款是「最愛」。
兩情既然相悅,卻偏要共嘆離別。這份感情,已不再是流淚就算釋然。
「最愛」之旁就是那幅藍。啊!思慕的感覺那麼濃!羅沙感動地流下淚。
「羅沙──」速水真澄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羅沙身後,看來憔悴許多。
羅沙來不及拭掉眼淚,展顏想笑,笨拙地問候他。
速水真澄薄薄一笑,露出一點落寞的神態。
「恭喜你展出成功!我……」一開口淚水就又要流。羅沙用力咬住唇,牙印紫了唇紅一圈缺殘。
「速水先生!」大廳另一角有人喊著速水真澄。
速水真澄又對羅沙薄薄地一笑,就把背影留給她,漸行漸遠漸褪落。
殘淚新注,悲傷的眼眸又開始迷濛。羅沙一如來時悄悄,又悄悄退出入街頭,初夏的燥熱,已轉為重重雨雲灰墨。
走過一條街又一條街,她突然覺得肚子很餓。隨便找了家便利商店,走上階梯,艾維特恰巧由門內走出來,手上拿著熱騰騰的大燒包。
她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的糧食。他分了一個給她,又給她兩粒茶葉蛋,一個熱狗,和一瓶牛女乃。
他們就坐在人行道旁的椅子上用餐。艾維特問︰
「書念得怎麼樣了?這時候還在街上晃!」
羅沙只是專心地吃東西,有些自暴自棄︰「考不上也沒辦法。」她拼命不想想起剛剛的事,包括那些畫。她看看艾維特,突然笑說︰「你是大羅神仙,未卜先知,知道會遇見我,所以備了兩份糧食,免得蝗蟲過境,肚皮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