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
她就那樣無所事事晃了一上午,吃了兩球冰淇淋,一球檸檬,一球芋頭;一碗紅豆湯;一盤臭豆腐;還有一碟蚵仔煎。
變街是種閑情逸致的事。她沿著街道的櫥窗走,風起揚旋了她的頭發,那韻味,那感覺,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美。迎面一個老外和她擦身而過,夸張地對她吹聲口哨──
她又笑了。
大概虛榮也是女子的一種特權吧!她想。她其實是很虛榮的。
就這樣隨便走走晃晃,她不知不覺走到櫻花大道上。雲高風起,她將外衣敞開來,迎風兜個滿懷,仰頭對望如拱頂的長空,陶醉在舒爽的氣氛中。
這樣的大自大在令人不禁又想發誓。祝艾波總是愛諷刺她濫發誓,可是又沒有人規定,發了誓就一定要做到;那完全是一種心情、一種氣氛配合到極致時的感動。
「哼!她連發誓的藝術都不懂!」羅沙閉著眼,腳步沒停,感覺天地似在回旋。
「你好像很陶醉的樣子!」帶笑的男中音如歌的行板。
羅沙張開眼,平直了身。速水真澄抱著兩尊大石膏像站在那,他身後恰是那家原掛著「那張畫」的藝術用品專賣店。
「真是美妙的奇遇──好重!幫我拿一個!」速水真澄很自動地把石膏像分一個給羅沙拿著。
「你可真自動!」羅沙愁著眉,臉有點臭。
「別這樣,才一個石膏像而已──你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這樣愁眉苦臉,臭著一張面具!」
「沒有。」
「沒有!」速水真澄認真地看了羅沙一會。「別騙大人哦!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可以找我商量──我是說真的!我很樂意幫忙。」
「你很大聚愛嘛!」羅沙微微一笑。「不過你別忘了,你現在是‘讓我幫忙’!」她交換一下雙手的姿態。「好重!到底要幫你拿到那里才算是大功告成?」
「不會很遠,再走差不多二十分鐘就到了──我的畫室。」
「二十分鐘?抱著這個東西要再走二十分鐘!」羅沙不禁抬高了聲調,一臉哭笑不得。
「放輕松一點!」速水真澄看到她那樣子,不禁又發笑了。「你看起來不是那麼脆弱的人,怎麼這麼禁不起勞動?」
「你笑我沒用?」
「不敢──對了!你怎麼會想參加‘藝術社’的?」
「被陷害的嘍──」羅沙微張嘴吐氣,石膏像實在不是普通的重。「說真的,以指導的身份來看,你覺得我的能力如何?有潛力嗎?」
「你要听真話還是假話?」速水真澄偏過頭來,眼底有嘲笑。
不過羅沙沒有看到,她看著石膏像說︰
「算了!听你這麼說就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評價。」
速水真澄眼底的嘲笑慢慢化為柔軟的目光。他問︰
「你在課外接受過私人術美指導嗎?」
「嗯。」羅沙點頭,太專注了,撞上石膏像。「好痛──」她騰出手模模頭,然後說︰「我曾經在‘盤石藝術社’接受過柴亞先生的指導。听說他在藝術界小有名氣。」
「曾經?那你現在沒再去學習了?」
「嗯,那個柴亞,竟然當著我的面批評我沒有藝術天份,不但傷害我的自尊,還傷害了我的驕傲。我一氣之下踢碎了他的石膏像,就沒有再去過。」
「什麼?原來那個女孩就是你啊!」速水真澄爆出一聲驚呼,然後哈哈大笑。
羅沙被他笑得有點莫名其妙,神情微慍地說︰
「喂!你不覺得你這樣取笑別人有失厚道嗎?」
「對不起──哈哈──我不是故意──哈哈的──我──哈哈──我實在忍不住──哈哈──。」
羅沙的嘴嘟得有點高,眉頭皺得有點緊,閑著氣不吭聲。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速水真澄停止了夸張的笑,但聲音還帶笑。
「我和柴亞是老朋友了。上回他說他有個學生,脾氣不好,任性又粗魯,一腳把他的一架排石膏像全踢倒。我們都很好奇,想見見這個‘傳奇少女’,誰知道從那次以後她就沒再出現,我們這些人的期待全都落了空。沒想到會是你!」
「哼!柴亞那個老怪物!」
「其實他也沒有什麼惡意。他個性較直,講話不喜歡拐彎抹角,可能是這樣才會講話得罪了你。其實,你也知道他說的不是假話,對吧?」
「哼!」
這是羅沙有自知之明,但卻很不願意承認的事。她的確沒什麼美學的天份細胞,只憑感覺去喜歡事物。
「就算創造力不佳,鑒賞力總有幾分吧!」她嘴硬地反駁。
「鑒賞力不是容易就能培養的。」速水真澄停下來。「到了!要不要上去坐坐?」
羅沙抬頭看了看整棟建築物,懷疑里頭不知是否正坐著一個長發飄逸的美女,和可愛俊秀的小孩在門後等候著。
速水真澄敲了敲她的頭,等她回答。
「不用了!」她連忙搖頭。
「別跟我客氣──對了!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會去柴亞那里上課?听說你想考美術大學?」
「是這麼想,不過,已經沒有意義了!」
「為什麼?」
「因為──算了!」羅沙把石膏像塞還給速水真澄。「走了!明天見!」她擺擺手,往下一個街口走去。
「等等!你真的不上去坐一會嗎?」速水真澄抱著石膏像趕上她。
「我──」羅沙想開口,低頭瞥見他的手,微微一笑後依然搖頭。
速水真澄左手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實在太耀眼了,消弱人的信心,她還是沒有勇氣探索真相。
☆★☆
黑星高照的日子,通常是運氣發霉的時候。
一大早,羅沙湊巧和祝艾波同車上櫻花坡道。祝艾波心情好像很好,全身香噴噴的,臉上可以看得出光采。
「你是不是又打翻了那家百貨公司化妝品專櫃的香水樣品了?」羅沙捏了捏鼻子問。
祝艾波白了她一眼。「猜猜看我用的是什麼高級品色?」
「毒藥?」羅沙說。那味道好濃。
祝艾波搖頭,一副受不了她的神情。
「毒藥早褪流行了,土!」
「那麼……‘激情’?」羅沙又猜。
祝艾波再搖頭。
「那麼‘沙丘’?‘璀燦’?」
祝艾波還是搖頭。
「好吧!那麼……JAGUAR?CAPUCCL?NINA?COCO?」
也不是!
豬八戒!她開始不耐煩了。她問︰
「難不成你用的是古龍水?」
「古龍水!」祝艾波又白了羅沙一眼。「香奈兒五號啦!你真的聞不出來嗎?」
「搞半天,原來是最原始的香奈兒!」
「什麼叫‘最原始’?你不懂就不要亂說話,性感的女人都是時興用香奈兒的。你知不知道?性感女神瑪麗蓮夢露都是‘穿’香奈兒五號睡覺的!」
「不知道!」羅沙回答得直截了當。這味道太濃了,她不喜歡。她喜歡那種涼涼淡淡的冷藍色香水。
街車爬坡到半途突然拋錨,她們只好下車走路上坡,這樣一耽擱,就趕不上鐘聲第一響。
罷走入校門,她們就看見艾維特走在前方。即使從背影遠遠的看。他還是讓人目光忍不住地貪婪。
祝艾波悄悄瞥了羅沙一眼,開始呢喃什麼結實、性感、美啊、帥的。然後她突然問羅沙︰
「你覺得呢?羅沙?你好像很欣賞他!」
她這句話的音量有點高,艾維特回過頭來,表情糊糊的,莫測高深。
他拐上回廊,然後轉向辦公室。
「你為什麼要那樣說?你明知道我最怕惹上他的!」羅沙質問祝艾波。
祝艾波半斜著頭,跨上回廊,沒有將她的話听進去。
「艾波!我在問──」
「大家早!」祝艾波對她的話充耳不聞,熱烈地和大家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