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嗄?」回了神的凝岫,皺眉道。「安伯,我……可不可以不去?」
總管大人挑眉道︰「你說呢?」
唉,這會兒她哪有說不的分?她只是個小小的侍從罷了。
「走吧,少爺在游仙閣候著呢!你呀,可千萬得記得,好生伺候著……」然後,總管又叨叨絮絮說了一大串。
這段日子以來,秉持著先下手為強的精神,凝岫可是想盡辦法模透了任?的生活習性,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呀!
所以,她也知道此刻任翱為何在游仙閣。
任翱有個習慣,那就是只要身在家中,就寢前必然會先在「游仙閣」內讀書、習帖,放松所有緊繃的心神,馳騁在琴棋詩畫之中。
因此在任府里,完全沒有人敢不傳自闖那個書齋,甚至連之前的伴讀書僮小牙也是由任翱親自在諸多侍從中精挑細選的。
不久前,書僮換了個人,他欽定「秦觀」作陪。
這算是她雀屏中選嗎?哼……搞不好又是「陰謀」一椿!
凝岫無奈地垮著兩肩,撇了撇唇,不情願地隨著總管邁著疲憊的步伐,一路上是邊打著呵欠、邊在心里嘀咕著︰他敢情存心想凌虐自己?就說這男人不存好心眼的……
一輪?月高掛夜空,但她那兩行密睫卻被瞌睡蟲壓得好低、好低……
「到了。」
搖搖欲墜的步履被總管那一暍,那顆已經快撐不住的頭跟著就往那扇赭紅的門扉撞上。「噢!」低呼了聲,揉著頭的凝岫,自然地往那虛掩的門內投去一瞥。
「還不進來?難不成要本公子親自迎接?」里頭傳來的,自然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醇厚嗓音。
任翱原本靜坐于案前,低著頭狀似專注于文稿;然而,就在她撞門的那一刻,他的唇角還是忍不住飛揚了起來。
這丫頭!不知怎麼搞的,一見著她,他的心情就變得無比輕松愉快。
「呵……」凝岫揉了揉酸澀的眼皮,在跨過門檻的時候,又是一個大呵欠!
「找我有事呀?」頷首垂臂的她,聲音听起來迷迷糊糊的,讓人不禁懷疑她是否真的維持在「清醒」狀態。
「這是你對主子說話的口氣嗎?」他還兀自低頭看著文稿。
「什麼主子不王子的?你真是愛說笑,我又不是這兒的下人,我可是未來任府的少夫人--」她還一副夢游狀。
「少夫人?」任翱手里的筆差點甩了出去。
被突然傳來的高亢音量一嚇,凝岫這才如夢初醒般睜大雙眼,然後一臉疑惑地瞪著他。「你……干麼那麼大聲,把人給嚇著了啦!」捧著心口,她噘起唇,朝他飛送了記白眼。
任翱傻愣愣地望著她--
真該給她一面銅鏡,讓她瞧瞧自己那副渾然天成的嬌嗔神態,或許她會明白自己的喬裝不過是白費心思。
「你剛才……說了什麼?」
「我?我說什麼?」眨著那對活靈活現的明眸,她那種無辜的神情,擺明了對方才所說的話全都不負責。
「你方才說你是未來的少夫人?」不過打鐵趁熱的他,可不忘對她施以誘降。
「哈,什麼少夫人的?怎麼可能嘛?我……怎麼可能會那樣子說呢?是你,一定是你听錯了!噢,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太累了,我想你是真的需要休息,那我就不打擾你了,你還是早早歇著吧!」
心虛的她趕緊打馬虎眼,如連珠炮似地邊說話、邊擠眉弄眼,然後一個轉身,就想往外走去,準備溜之大吉--
「站住!」他的一記暍令,讓她伸出去的那條腿僵在半空中。
任翱舉步離開那張沉香木桌,走向面對外庭的她。
「你好像一直沒能弄清楚自己的身分,是不?在我面前,可不是由著你來去自如的,嘿?」抬高的尾音,帶著十足的威嚇意味。
「我、我只是想……你可能累了……」
「我精神可好得很呢!」尤其是面對她的時候。他的大手搭著她的肩頭往後一拉,輕易地將她那條「不安于室」的腿兒往後拖回。
「喂,輕點……會疼欸!你到底懂不懂得憐香惜玉嘛!」呃……哪來的香與玉呀?她很快地往自己的嘴兒一掩,然後有點擔心地偷覷著他。
任翱的唇角微掀,他的確好想大笑一場。他不知道這個少根筋的丫頭,還能硬撐到幾時?
他逕自移步,走至案前那張鋪有軟絨的長椅處坐定,這才轉頭召喚道︰「過來!」
凝岫唇一嘟,無奈地晃著腦袋瓜走近,看見案上那一應俱全的文房四寶,然後就相當認分地伸手,拿起那只蟠龍紋身的墨條,無力地在硯台上開始磨呀磨地……
忽然,一雙大手按住了她。
「你……」猛然一驚,她沉重的眼皮也跟著彈開,雙眼立刻對上了一雙黑黝黝的眸子。
他側望著她。「你看起來怎麼會這麼疲倦?」
他還敢問?誰教他成天對著她吆來暍去的?這心頭的委屈可不得不發了。
「當然疲倦!長這麼大,誰敢讓我做這麼多事情?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倩兒是那麼辛苦,唉……」她突然好想家喔!嗚……
「倩兒?是……丫鬟吧?」他推測道。
凝岫點著頭,毫不思索便應道︰「是我的隨身丫鬟,但是我們情同姊妹--」
小手倏地往嘴上擱,可是……來得及嗎?
只瞧他低著頭,仿彿沒听見似的,讓她暗吁了口氣,可是……好奇怪喔?她怎麼好像听見了一陣怪聲音?
「你……在笑什麼?」她終于發現他那要死不活的怪笑。
「沒、沒什麼。」他咳了聲,好調整一下那因強忍著笑而被嗆著的喉頭。
他挑著眉續道︰「就說嘛,光看你這副嬌生慣養的樣子,臉皮生得比姑娘家還細女敕,我實在很懷疑你怎麼吃得消?」
原以為這丫頭過沒兩天就會受不住而落跑,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丫頭竟會如此「執著」?
大掌輕輕地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害得凝岫那只磨墨的小手緊張得猛顫抖。
「你……」
但見月色透過簾攏映照得一室媚彩,熒熒燭光下,只見他們兩人彼此偎近的身影。
一股溫熱自他掌心處傳遞過來,她感覺自己那顆怦怦跳動的心,就像那手里的硯條都快被磨出汁來。
「其實,你真的可以不必把自己搞得這麼累的,不是嗎?如果你願意合作的話……」不死心的他,還在企圖誘供。
可看在她眼底,這男人頻頻送來的「秋波」,可真的會嚇死她體內的瞌睡蟲。
這該死的任翱,他對「男人」一向都是這副德行嗎?
「我可警告你,別老是拿我跟姑娘家比較,行嗎?」使勁抽回手,她氣呼呼地說道。「還有,說話就說話,不要動手動腳,這哪像個男人啊?」
原本還以為他會動怒,不料他卻只是抿唇輕笑,然後靠著椅背悠哉地說︰「何必那麼生氣呢?我可是體恤你,擔心要是真把你給累壞了,會對宋老爺說不過去。」
「你早就對不住了!」她沉下臉來,冷聲應道。
任翱聞言一愣,莫非……他真的傷害了她?他原以為只是椿兒戲姻緣,沒想到卻傷害了她,還惹來她的千里追緝?
「你跟宋凝岫一定挺熟的了?」難道之前暗察不實?當初不是說那宋家小姐成日喊著不肯嫁嗎?
「干麼?你都已經把她給休了,還提?」她火氣很大。
「我有我的苦衷。再說,如果我不退婚的話,那宋凝岫就會真心想嫁給我嗎?」
「當然不……不知道。」她硬拗了過來。
「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說過,你妹妹與那宋凝岫兩表姊妹是無話不說的?你總會知道一些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