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紀竟去賭場!」沒等蕭書御說什麼,初三倒先叫了起來。想他平日里最最痛恨的就是那些玩物喪志,不思勞作,揮霍錢財的人了。
「這位大哥,此話可說不過去!為什麼小小年紀就不可以去賭場?想那賭場的大門口又沒掛著十八歲以下禁止入內的標識?」
「儒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糞土之牆不可污!」
情急之下的大喝,不禁惹得蕭書御輕笑出聲,看來初三是氣極不擇言了。
挖挖被轟得作響的耳朵,少年訕笑,「君子如蘭,不會近這些濁物,可是,這世上放眼望去哪里不是污泥?人不是蓮,出淤泥而不染的能有幾個?我進賭場憑得是手氣、實力,對得起良心!」
踱了幾步,他轉到蕭書御的面前打量著面前的男子,「我這麼說道你的手下,你不生氣嗎?」
「小兄弟,你雖然言語上有些莽撞,說得倒有幾分道理……」
「公子,您且莫听他瞎說!」搶了主子的話頭,初三指著少年秀氣的鼻子叫,「什麼手氣,實力!想是你見好不能收,惹惱了看場子的蛇頭叫人家放了暗哨!明明是個女敕柿子,還充什麼高手!」
少年狡黠的眼狠狠地瞪了初三,看情形初三是說對了。
「哎呀,在主子面前這麼不自重!就好像家養的黃狗兒正對外人亂吠,對人家嚷嚷——我就是狗仗人勢,你能怎麼樣?」
「你這個臭小子!」可憐初三,被氣得七竅冒煙了。
「姑娘!你說得太過分了吧!」給她留面子卻蹬鼻子上臉,該當戳穿她的偽裝了。蕭書御攔過話頭。
「咦?你叫我什麼?」少年猛地停住腳步,望著含笑的蕭書御。
「叫你姑娘。」
眼見屬下被戲弄,蕭書御不得不出面找個圓場,心下覺得這個裝成少年的女子有好利的一張嘴呢!
「你看出來了!」少年——不,現下是男裝的女子,捏著下巴上下打量著,「怎麼走了七余月,就只你一個看出我是個女的……」
「這麼野蠻刁鑽,哪個人會把你看成女的!」
「我看你是到現在一大把年紀還沒娶到老婆心理不平衡吧!」
「咳!容在下提醒,下回姑娘再作男裝打扮時最好挑件高領圍的穿……」眼見戰火又起,蕭書御接過話頭。
「哦,原來是這樣子。」
點點頭又模了模外露出的頸子,男裝女子完全沒有注意到蕭書御話里的失禮和看女孩子領口是件多麼唐突的事情。
「在下冒昧,請問姑娘為何只身一人改裝來到這京都之中呢?」
「哦,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
「嗯!听剛剛的說辭,你好像是個大人物,」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女子伸手從懷里拿出一件晶瑩的玉石掛墜,狀如展翅的綠蝶,「幾度風月相及欺……」
蕭書御心下愕然,剛剛這女子吟的不正是聚蝶樓中月使所用的謁口嗎?「請問姑娘……這玉墜子,你是從哪里得來的?」
「咦?你識得這個東西是誰的?」好極了,看樣子她是找對人了。「那個自大狂妄沒心肝的蕭蝶樓!只給了人家一封信和這個墜子就把人家踢到一邊了!利用完之後就丟掉,小人!禍水!」
不提還好,提起那個自私到家的男人她就一肚子氣……
「咳!可否借一步說話?」自大狂妄沒心肝?小人?禍水?他還是第一次听到別人如此評價江湖中四樓主之一蝶舞銀針——也就是他的弟弟蕭蝶樓這種說辭。不過,眼下還不是計較的時候,她為什麼會知道月使的謁口才是重點。
「怎麼?這里不可以說嗎?」笑盈盈地,女子不再隱藏眉眼間的風情流轉。
「唉……」長長嘆了口氣,他還能說什麼?她能拿出蝶吟的貼身玉墜,能講出月使的謁口,更能把蝶樓臭罵一通……決不會是外人了。「星霜早過春頭泣。姑娘,請和蕭某一同回敘雅園吧!」
第三章
霜河,冰破,激流暗涌
臘月十七,就是回焚心谷的日子了。
「什麼!又找不到她了?」
猛地放下筆,蕭書御幾乎要暴跳如雷,大叫三聲以泄心頭之憤!
當蕭書御第十二次從如意坊把男裝的梅心拖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懶到不想再浪費口水的地步,一言不發地拉了人就走!她來了十四天,除去頭兩天要做的公務雜事之外,聚蝶樓的新任月使是每天必向這里報到……
「喂!喂!兩個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多難看啊!」被扯得手痛,梅心高聲抗議。
「你也知道難看?堂堂——呃,敘雅園的賬房先生竟然每天被人從賭場里頭拉回去!」真是被她氣死!先前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當她去了之後派個人把她叫回來便是……先是僕從,然後是分掌櫃,再是堂主,今日連初三也叫不回人了!
「當然知道了!」掙開被抓緊的手,梅心朝發紅的小手吹了吹,「都是你!今天財神爺是人家二舅,正在大殺四方,都是你出來擾局!害我被人看笑話!連到手的銀子都飛了!」
跳豆似的快語還沒等張口回話就統統倒廠出來,活像犯錯誤被罵的人該當是他……商場之上有名的冷嘴,敘雅園的大掌櫃,聚蝶樓的星隱公于蕭書御完完全全沒有往日的威風,只能呆看立在跟前雙手叉腰成茶壺狀跟他叫囂不已的男裝女子對自己指手劃腳。
眼下這是什麼狀況?
蕭書御捫心問著,她—來就常常挑戰自己的耐心不說還屢教不改地進賭坊!雖說聚蝶樓的規矩並沒有規定不讓進賭坊,但她也太過頭了︰京里大大小小三十二家場子讓她玩遍了,高中低檔的酒肆茶寮她吃遍了,連帶著寄送到敘雅園的賬單和上門訴苦報怨的大小掌櫃她也招惹全了……他卻是一次義一次地縱容。
即便他被氣得發昏,即便久未動的肝火爆發.即便在看慣他冷面冷言的僕從面前暴跳如雷,他還是在縱容她。不厭其煩地把她從賭場里頭拉出來,把賬單了結,或哄或諷地打發掉上門抱怨的人群,這不是縱容是什麼?
可為什麼?女人于他來說……不過是閑暇時的排解……
因為她是那個被他忘記了的未婚妻子?心有不忍才對她的放肆不加理會嗎?
那日送走柳如煙後,他在後山空蕩蕩的花園里找到倚欄而坐的梅心。她白皙的臉龐有種他不曾見過的表情,冷冷清清的,就像是一座蠟像……他的心,抽搐了下,
「我做錯了嗎?」她這麼問著,用那要哭出來的表情,但他並沒有給她想要的回答。
他到底怎麼了呢?蕭書御忍不住問自己,抬眼看被氣得獨自走在前面的人兒,下一刻卻驚得差點沒有了呼吸——一匹狂奔的白馬不顧騎手的意願猛沖向仍無所覺的梅心!
「危險!」
大叫出口的同時,蕭書御雙足發力點地,蕭家獨門輕功旋出一道紅影在奔馬踏出前蹄踩到梅心的前一刻把她抄了出來。
「……啊!」後知後覺的梅心直到被蕭書御緊摟在懷里的時候才叫了出來,「嚇死我了!誰這麼不長眼楮!騎術不佳還敢上街來逛!」
幸好,幸好……她還好好的,在自己的懷抱里。北風吹來,讓蕭書御打了個冷戰,抱住梅心的手還隱隱約約地抖著。
「哇啊!」
奔馬還沒有停住,眼見著就要沖人集市的人群里頭了,人們四散逃竄。
「在這兒等我一下。」重重地吻了下呆掉的人兒白淨的額頭,吩咐她不要亂走,蕭書御又騰身追向馬匹。騎師像是再也無力制止似的,只能緊緊抱著馬脖子好不被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