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開半面,驀然心動。
交會的,不只是眼神……相遇的,已經擱淺一世情愛。
打那日以來,蕭書御常常就呆坐著失神,腦中反復出現的全是那雙清亮狹長的黑眼。
他是誰?
莫名的熟悉感,他不認為是偶然。多年的經驗,告訴自己確確實實在哪里見過這麼一雙引人凝望的眼楮……幽幽暗暗的,迷迷惘惘的。
「公子!鮑子!」
看不過眼的初三,出聲呼喚神游天外的蕭書御回神。
「啊。」
應了口,也收回離散的視線。他就是無法將精力用在眼前那堆賬本上頭!唉,蕭蝶樓啊!蕭蝶樓!瞧瞧你親哥現下是什麼樣子?哼,自己掛著樓主的名號閑享隱居的生活,我卻在這里為聚蝶樓的生計打拼。
「今天是幾號了?」
「回公子的話,今天是臘月初三。」
「晉府的藥材到了沒有?」
「到了,今天清早到的。還有鄭堂主捎來的消息說,米糧之事已經打點得差不多了,請公子放心。」
「好!今天也沒別的事情要做……」忽略案上依舊推疊的賬本,蕭書御決定放假一天,「待會兒陪我出去走走。」
「是!」
初三躬身退下。
走到畫軸處,略思索了下,蕭書御抽出空白的一卷。攤開來放在桌上,上好的狼毫醮飽徽墨,在潔白的宣紙上運筆如風……
「公子,備好馬了。」初三站門口稟報。
「好,咱們去樓上樓吃午膳吧!」
畫軸上墨跡還沒干透,濃濃淡淡,是一枝含苞待放的梅花。
吃了中午飯,蕭書御還是沒有發現那日乍現的雙眼的主人,他略嘲諷地笑了笑,自己竟是如此在意那個論酒的人,接著便招呼初三準備回雅敘園處理樓中事務。
「公子,咱們走路回去可好?快要過年了,街中坊間有不少好玩新奇的物什,去散散步……公子您已經有好幾天沒好好休息放松了。」
「我看是你想買點花紅水粉,好回谷之後送給水秀兒吧?」看著初三微紅了臉,蕭書御點破他想掩飾過去的困窘,「早听說你對水秀兒有意思,就不會說給我听啊?」
「這、這個……」
「等過了正月,挑個好日子給你了了心願!」
「謝謝公子成全!」
邁開步子走在前頭,蕭書御邊走邊與初三聊著樓中事物,江湖傳軼,朝政宮聞……
「滾!賓!賓!沒錢還敢來住京里最好的客棧?你當這是和尚廟,施舍要飯的吶?」
「喂!誰說我住店不給銀子了?」被推出客棧大門的青衣人也不示弱,回吼的嗓門一點也不比小二的聲音小。「本公子的銀子被人偷了!」
「偷?呸!」小二尖刻地翻了白眼,「咱看多了你這種窮酸!沒錢住店卻說銀子被偷了,撒個謊也不怕讓人笑掉大牙!」
「啊?天下竟還有這種惡僕……」青衣人捏著略尖的下巴,了然地點著頭,一幅恍然大悟的模樣。「我家老頭說人世險惡確實不假!」
「去去去!別站在我家門口!沒把你送官就算便宜你了!還不快滾……呃……」
難听的話還沒能出口,小二的嘴被遠處飛來的饅頭塞了個正著!一口氣沒順過來,兩眼一翻竟昏了過去!本來在旁邊看熱鬧的人群嘩然。
「什麼人?敢在背後放肆,給我站出來!」余下的小二和跑堂看見自己人昏倒,呼啦啦全圍了上來。「大掌櫃!快出來看看啊!」
「啊!大膽賊子!可是你打傷了我店中人員?」不分青紅,跑出來的掌櫃抖著肥肉指向笑到蹲在地上的青衣人。「不是不是……小生可不會武功……」忙搖頭又擺手,青衣人連忙澄清。
「是不是你無所謂!反正事情因你而起,給我抓起來!」店大欺客,亙古不變。掌櫃呼喝一聲,下面的狗兒听令準備拿人。
「等等,等等。」
青衣人狼狽不堪地出手接下其中一個惡僕揮下的掃把,「你們當街私下拿人,眼里還有王法嗎?」
「王法?哼,」掌櫃細小的眼楮透著濁光,「還沒跟你算欠下的房錢呢!王法也得先用在你身上之後再輪到別人!何況,我這里什麼大人物沒住餅!王法只對你們小老百姓才有用!」
「也是這個理兒!算你們沒聞到小生剛剛放的那個屁!」
「你說什麼——」
人群中的蕭書御淡笑地看著這一幕,惡主惡僕倒也需要有個人站出來說道說道。轉看向青衣人時,驚詫得發現他就是那日在樓上樓遇見談笑鑒名酒的白衣少年!
咦?
打量的雙眼突兀的劃過少年青衫的衣領……呵呵,原來玉郎本紅妝啊!
「啊!還不快放手……」
來不及細想,就看店家小二那群惡僕齊向少年沖了過去,七手八腳地拉扯住他身上的衣服。
「初三。」
「公子……您剛剛不是已經隨手擲了個饅頭過去解圍了嗎?是那少年不懂得見好就收,還逞什麼強!」難不成公子還想救到底?
「羅嗦什麼!」
本不想管這閑事的初三,無奈地接了命令扒開人群走上前。接近惡僕時手上略吐勁力,東一個西一個地,惡僕立刻倒了滿地。
「掌櫃的,何苦要欺人太甚?」
「你是個什麼東西!竟然敢問金風臨客棧的內務?」
蕭書御抬頭看看高懸在頭頂上的招牌,斗大的金字忒的乍眼。他這才知曉何以掌櫃如此地趾高氣揚,皇帝內佷楚王題的名號,誰還敢造次!
「在下是敘雅園的掌櫃,敝姓蕭。還望大掌櫃您高抬貴手,給蕭某一個薄面,不要為難這個小兄弟。」
「敘雅園……原來是蕭公子,失敬。」听說是近幾年大出風頭的敘雅園管事,金風臨客棧的掌櫃也不好太過回絕,只是財大面子更重要,「不過,這個少年幾次三番出口壞我店名聲……」
「這個理當賠不是,小小心意。」拉過掌櫃肥厚的大手,蕭書御悄悄塞上一個什物。
握在手里的東西是個銀色的小牌子,掌櫃握在手里頭後翻看了下,馬上變了臉色,「原來……呵呵,蕭公子您請了。這個小鮑子您就帶回去好好說教吧!」
「多謝掌櫃。」
卑了手禮,蕭書御示意初三扯著不大願意走的少年一同離去。
「掌櫃的,為啥放他們走了?」捂著痛處,狼狽起身的小二問著。
「傻!這個銀雕金龍是武功郡王的令牌!我能奈何得了嗎?!」揮手打發了下人,掌櫃邊走邊喃喃自語,「怪不得近些年來,敘雅園的商號開得那麼多,那麼大……唉……」
朝著陽光,卻逆著大風而行,衣著本來就少的少年不由打起了寒戰。「請、請問,這這位兄台,我們這是去哪兒啊?」
听到接不上的言語,蕭書御頓下腳步回頭盯著還抖著的小小身子,「你很冷?」
「是、是啊……」唔,他不提倒還好些。這一問,打在身上的風好像又變冷了。
「那日在樓上樓見你,不是還有皮裘御寒嗎?還有,你的行禮……」
「唔,說來話長……其實我手頭還有幾十兩銀子的,足夠在這京里找到我想找的人。只是,昨日上街不小心遇了偷兒,所以,行禮里的幾件衣服被店里當住宿錢扣下了……呵呵。」說到後來,少年有點不好意地干笑了兩聲。
「這京里的治安這麼不好?日里還有偷東西的嗎?」初三疑惑地問。
「還不是那天手氣太好了!等我出了如意坊的時候,都大半夜了啦!」說到昨天的戰績,少年還是很興奮。
如意坊?蕭書御和初三主僕兩人面面相覷……那不是賭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