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洛九兒忽地一抬頭,死盯著丁廚子的臉,這廚子竟知道她在想什麼?難道她……
「依你看,當如何呢?」洛九兒出口問道,心里幾分疑惑。
「嗯……」丁廚子微微一笑,「最好的辦法就是……你自己拿過去吧!莊主必定萬分歡喜,然後說不定再度帶上你!不錯不錯,遠景可期。」撫著下巴,煞有其事的樣子。
「我發現你臉上的字一直在變,」洛九兒沉靜地開口。
「什麼?」丁廚子一錯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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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停下切菜的手,一步步走近丁廚子,慢吞吞地說,「已經變成了‘別客氣,請盡情地打我吧’!」
「什……什麼?你,你別過來……我、我可是會武功的……未免傷及無辜,哎喲,疼死了……你最好停手……死寡婦,你居然掐我……我我我……你,你不是個傻寡婦嗎,你怎麼認識字?」
洛九兒停下手,陰惻惻地看著她,「你會讀心術,怎不知為什麼我識字?」
丁廚子愣了一下。
「你不是曾在你師父面前發下重誓,說此生絕不在人前露出這項異能嗎?」洛九兒一步步逼近,冷冷地笑,「那麼,剛才你一再揣測我心里的想法,算不算違背誓言?是不是該遭天打雷劈呢?」
「此生若違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言猶在耳,丁廚子打個寒噤。
洛九兒望著她,眼神幽幽,用一貫慢吞吞的語調說道︰「到如今,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
丁廚子冷汗涔涔,她會讀心術的秘密,這世上,除了師父,就只有一個人知道了——可是,那個人,三年前就死了,死在火焰門,被人當胸一劍……
丁廚子望著洛九兒的眼楮,毫無意識、一字一句地解讀著她心里的秘密。
她慢慢地張大嘴……「你……」
洛九兒微微一笑,「我。」然後她手一揚,粉色信箋飄到丁廚子懷里,「你拿去給楚送月。」
啊啊啊?怎麼會變這個樣子?她……她美麗的幻覺啊,竟如此快就破滅了!
丁廚子欲哭無淚,比起給莊主拿這封信過去,她寧願被天打雷劈啊!
第六章
沒天理啊沒天理!明明送信過去的是丁廚子,為什麼最後倒霉站在這里的人還是她?
被趕到船頭的洛九兒裹緊身上的灰色袍子,無比哀怨地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畫舫大門——寒冬臘月,做什麼出來學人家玩詩情畫意,折騰香茗佳釀?若是下起雪來,河面結冰,這破船就該困死在河中了,到時……「咳咳」,就大煞風景了。
「哈啾!」這該死的冷天氣,這該死的莊主,竟把她一個受了風寒的病人趕到船頭,和艄公相對兩無言,自己倒和那個討厭小廝在里面暖爐美酒,佳人相伴。
嗚嗚……冷得想哭,喉頭一陣梗塞,隨即是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個噴嚏——「哈……啾!」
讓她死掉算了!她繼續努力地哀怨瞪瞪瞪,希望借由目光穿透畫舫的門,殺死那個色迷心竅遺忘天理良知狼心狗肺的主子。
「吱呀!」門果然如她願被穿透……呃,是被人打開。
蓬歌面帶笑意地走了出來,手里拿著件黑色披風。看洛九兒被凍得鼻頭通紅,面色發青,他更加好心情地笑了出來。死寡婦,可算整到她了!還想和他這個貼身小廝斗?上次就是他在媚仙樓門口挨凍,今天天氣更冷,可算報應了她一回。
「喏,幫爺拿著!」他趾高氣揚地將手中的披風遞出,爺也真是心軟,不過就是听到她在外故意打兩個噴嚏,就狀似無意地叫他將披風拿出來給寡婦保管,真不像對他時那麼心狠手辣。
披風?!洛九兒眼楮放光,連忙伸手接過。
「喂!」蓬歌走到門口,突然又折過身來,「爺交代過了,這個只是叫你拿著,你可別不知分寸地披在自己身上了!」爺倒是沒這麼交代過,不過是他看不得寡婦的囂張樣子,才自己加了一句。
洛九兒點頭,看他滿意地走近了艙內,才小心地展開披風,朝自己身上一圍,嘻嘻,好暖。她坐到畫舫欄桿邊,頭靠著船艙,臉上笑眯眯,心里則繼續詛咒那個稍有天良的主子。
手撫著披風,順著向左下模過去,模到了一個硬硬的突起,她翻開來一看,在披風的左下角,是繡工精致的一朵粉色梅花。嘖,男人的披風繡粉色梅花,多麼的庸俗!
惡作劇的心思一起,她笑眯眯地用指甲將繡線一根根拉斷,將扯出來的殘線丟入了河中,隨波流遠。
春夢了無痕。想象著他看到梅花連殘痕都不留的狂怒樣子,她竟忍不住頂住寒風笑了出來。這世上,太在乎一個人,終究不是件好事。
就像,一個明明不喜歡笑的人,臉上總是頂著微笑,心里卻是苦的,也不是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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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心事,」艷雕為楚送月斟滿酒,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笑問道。
「哈啾!」
一聲噴嚏聲再度透過艙門傳了進來,楚送月擰眉,疑惑地看向艷雕,「恕我直言,姑娘究竟有何目的?」
信里,並沒什麼特別重要的事,只約了他今日前來,理由非常的莫名——約他賞冬。賞花賞月賞春賞秋,他都听聞,就是未曾听過誰賞什麼冬。冬日里就四下寒冷,加之景物蕭索,實在沒什麼可賞,也看不出情趣。
而真正叫他下決心前來的是,艷雕要求他帶上那位女扮男裝的姑娘。姑娘?倒有趣了,難怪那日她會說「不如憐取眼前人」。原先他本以為是暗示艷雕本人,想不到竟是指那個著來傻呆呆卻有幾分狡詐的寡婦。
那麼,這葫蘆里裝的到底是什麼藥?寡婦也曾要求他帶她來看艷雕,這兩人莫非是熟識?然而看初見面的情形卻又不像。
他目光轉向艷雕。
「我一個青樓女子,能有什麼目的?」艷雕笑盈盈,執起酒杯,「公子,小女子敬公子一杯。」
楚送月執杯,一飲而盡後站起身來,嘴角是帶點不耐煩的淡淡笑容,「姑娘若再不說,恕楚某不再奉陪。」心里沒來由地有些煩躁,明明是……和如眉一模一樣的臉,卻叫他全然沒什麼興致看,不該是這樣的!他多少次設想過如眉能活過來?怎麼……
「哈啾!」
又傳來寡婦的噴嚏聲,他蹙起眉,這笨女人,叫蓬歌把披風拿出去,她不會果然傻呆呆地替他拿著,不知道自己用吧?
艷雕坐著,仰首細細凝望他的眉服,忽地笑了起來,「公子果然是很好看的人吶。」
楚送月負手而立,側身看她,「姑娘。在下告辭了。」
才走到門邊,艷雕幽幽開口︰「公子可知,我與門外那位姑娘有何淵源?」
楚送月停住了腳步。
「她的相公,便是小女子入風塵前心心念念的人吶。」艷雕笑眯眯地,不見任何苦澀,雲淡風輕地繼續說著︰「那痴人,差點被我爹打死,仍舊說要娶我,可惜後來送回家,沖喜都過不了那關,一撒手就去了,倒苦了那位姑娘,活活守寡。」
楚送月慢慢回轉身,冷冷一笑,「姑娘說這個,倒叫楚某疑惑。」
「公子疑惑什麼?」她手執酒杯,目光只凝著杯沿反射出的一點光華。
「在下所知的,似乎與姑娘講述的,相去甚遠。」
艷雕一雙美目朝他看過去,嘆息︰「倒忘記了公子是五行莊的莊主,自然是什麼都瞞不過公子的眼楮。公子可有興趣坐下听艷雕說說當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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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送月沉默一陣,走回桌邊,在之前的位置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