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能吞的東西嗎?
他毫無一點異樣的臉龐,她暗自咬牙,不可能在他面前吐出來,那太失儀了,唯有認命,用力給它吞下去。
喉間滑過一陣辛辣,她皺眉忍耐,松開手,連忙把他遞來的香茶喝個精光。
「好難喝,不僅苦,還帶著些甜味兒,味道好怪。」苦著臉,她不忘抱怨。
「喝習慣了就好。」他笑笑道,又動手為她添茶。
「我才不要喝習慣哩……」她扁唇嘀咕,干麼自討苦吃呢?
此時,青綾走進來報時,他們這才知道已快到初更了。
淳臨向青綾吩咐道︰「快去準備解酒茶送到額駙那兒。」
「不必麻煩了。」他又沒醉。
「不行,你明兒個會頭疼的。」轉頭看了他一眼,她堅持道,之後又向青綾吩咐了些別的事兒。
听著她的嘮叨,他不禁失笑,感覺像變成了她的孩子,要她為自己打點一切。
「申哥哥,你快回去歇下,別忘了喝解酒茶喔。」向他甜笑道,她今天過得好愉快喔。
「下逐客令了。」他揚起眉,半開玩笑。
「很晚了,明兒個還得那麼早起,你不怕沒精神?」她反問道,小臉泛起憂色,他剛才還喝了酒呢。
他不怕早朝沒精神,只怕她不懂他對她所做的,存著怎樣的心意。
起身踱至她身前,祺申拉住了她正要推門的一雙玉手,將之緊握掌心內,深邃的黑眸緊扣她嬌美的玉容,他心頭熾熱,暗自克制著欲一親芳澤的輕浮念頭。
「你的手怎地還是這麼冰?」
「這是老毛病,月兒說是因為氣虛。」縱然並非首次被他緊握雙手,可興許他喝過酒的關系,他厚實的大掌異常火燙,烘暖了她雙手,也燥紅了她雙頰。
「可有進參?」
她搖首。
知道她怕苦,他說服道,「那股澀味兒,久了就會化成甘甜。」
她還是搖首。
他莞爾。「你該明白『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的道理。」
「我不明白。」拒絕接受他的勸言,她索性裝傻。
「我解釋一遍好了——」
「申哥哥!你快回去休息啦!」听他當真開腔解詩了,她差點沒笑岔了氣。
她那是故意的好不好?他真的好羅唆……可她的心,卻有泉涌般的甜蜜。
「你真的很不听話。」他皺起眉。
唉,拿她沒辦法,唯有去請教老孫可有什麼甜的補氣方子可供她服用。
「你也沒听話到哪兒去,都這麼晚了還不休息。」揚眉回敬他,她是真的擔心他明早起不來。
她又在趕人了。
但祺申恍若充耳不聞,仍待在原地跟她閑聊。
「方才的蜜釀,可知個中涵義?」他凝視著她,溫潤的嗓音透出深長意味。
他專注而認真的眼神教她慎重深思起來,片刻,疑惑的臉容旋即轉至欣喜——
「是在比喻『兼愛』嗎?」她星眸燦亮,問得好興奮。
听罷,他差點僵掉了和煦的臉色。
「花蜜和烈酒是風馬牛不相及之物,把它們混在一起,也就等于在發揮兼愛精神,貫徹無親疏厚薄之不同的思想,說明萬物皆能融洽相處之道,你是這個意思嗎?」她猜測著,晚膳前才跟他討論過墨學,她自然就往這方面去思考他的話了。
懊說她太好學還是太有想像力?怎麼……居然能把事全扯上了墨家理論去?
「居然讓你想到了這個……」瞧她一臉天真,他微笑得很僵硬。
到底是她太單純,還是他太邪惡?他們的想法,怎地可以相差這麼多多多……
「還有別的有趣比喻嗎?你有『非攻』的例子嗎?」詢問間,她的小腦袋仍忙個不停。沒辦法,最近正研讀墨家,她滿腦子都是那些思想和理論在轉呀轉。
瞧她興致勃勃地問個不停,他暗嘆口氣,即時斂起了想跟她解釋清楚的念頭。
「下回吧,讓我再想想看。」他承諾道,沒看過比她更愛讀書的女子。
「申哥哥,你真好,是個好夫子呢。」她由衷道,瀅澄的瞳眸寫滿了崇拜。
他真的好好喔,對她這麼用心講授,哪像以前那個元師傅,翻開書就只會叫她背,一點兒都不像他那樣懂得把學問融會貫通,讓題目變得淺易有趣。
突來的感言教他挑起了眉,戲譫道︰「看來以後老了,我可以去當夫子了。」
「你一定可以的。」她對他信心滿滿。
他勾唇一笑。「我走了,你也早些歇下。」
「回去別忘了喝解酒茶。」她細心叮囑。
臨別時,他跨出門檻的步履忽地折返,轉頭看著她,他目光閃爍,像有話要對她說。
眨了眨美眸,她無聲等待他開口。
「你……」舉手捏了捏她嬌女敕的香腮,他嘴角的笑意掠過一抹無奈。「真不開竅。」
淳臨愣住,凝睇他的眼神困惑不已。
她什麼事不開竅了?
他但笑不語,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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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做棉襖喔?」
百忙中的縴指略一停頓,淳臨抬首望向青綾,甜笑道︰「這是最後一件了。」
「要是讓皇上知道了,龍顏不悅嘍!」青綾開玩笑。
「皇阿瑪不會知道的。」
「我終于明白什麼叫做『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了。」瞧她一口氣做了三件棉襖給額駙,手工及數量都比做給皇上的來得細、來得多就知道啦。
「這話是對的呀。」她直言不諱,對那句帶著貶意的諺語表示認同,承認自己的心思的確全盤付予了祺申。
談起皇阿瑪,自然就想起長輩,想起長輩,也就自然想起了——
「今兒個是初十嗎?」停止了手上的活兒,她有些緊張地望向青綾。
「對呀,是初十沒錯。」青綾點點頭。
「今天哪是初十?十一啦!」剛進房里便听見她們對話的楓依,不禁出聲糾正。
淳臨和青綾同時驚叫。
「我忘了去請安!」
「糟了……你干麼不提醒我?」
「咋兒個我進宮領俸銀去了呀,我以為你會知道日子……」
「好了,先幫我打點事。」放下針線,淳臨連忙吩咐︰「青綾先去準備補湯,什麼材料都可以,請灶房的嬤嬤決定,楓依待在這兒等額駙,他快回來了——咦?我的白玉耳墜子呢?跑哪兒去了?」她翻箱倒篋地尋著,急得要死了。
真是的,她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向福晉請安的日子!
「是皇上賜的那對嗎?不是遺留在額駙那處了?」青綾提醒道。
「是啊……」她想起來了,有回待在隆怡軒內作畫,她忘了把禮物帶走。
「格格,挑別的東西送吧。」看出她欲先取回玉耳墜再去請安,楓依建議道。
淳臨立即搖首。福晉酷愛白玉,她不得不把手上唯一的白玉首飾送出去,何況那本來就是要準備送福晉的。
「可惜了……」楓依不禁低嘆,不舍那麼漂亮的耳墜落在別人手上。
隨後,她們各自忙去,淳臨獨自出門,趕著去請安兼賠禮。
今晨下了第一道大風雪,枝橙屋檐上仍凝著雪塊,刺骨的寒冷乍臨,讓府中所有人都躲到屋里頭去了,一片白茫茫中,只見把守各園門的侍衛,以及那道穿梭于彼園問的嬌小身影。
踩著雪地,她不停往手心呵氣,步伐越來越急,實在受不了寒冷,她當下選擇抄小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踏進屋里取暖。
到達隆恰軒,她從後門步入正廳,卻發現祺申和福晉正在里頭談話。
她嚇了一大跳,不好意思從簾後輕率露面,當下便決定繞回正路,從正門敲門而進。
蓮足正轉,福晉的聲音卻飄進耳中——
「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納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