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放下捂嘴的手,滿臉的不贊同,「干嘛上學堂?我教他就行了。」
齊郝任松開虎掌,不但哼氣,還斜睞著紅豆,「你教他?你能教他什麼?」
「多得很,我能教他識字、教他算術,教他‘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天地分上下,日月目今古’。」
齊郝任發出蔑笑,「我不同意!黃豆正值啟蒙期,需要專業夫子的循循善誘,需要同齡玩伴的陪伴學習,而不是一個得忙著顧店、得擔心生意,偶爾才能撥空教他的大姊。」
紅豆水眸中添進了落寞,「這個道理我也懂,但……咱們沒……沒……」沒錢呀!
在紅豆十歲那年,雙親遭逢意外猝死,從那時起,這個家就改由爺爺在扛了。
客棧的地點差,通常只有錯過宿頭,誤打誤撞的客人才會跑進來打尖吃飯,店中鮮有固定常客。
听說太祖爺爺當年會選在此處開客棧,只是為了躲避仇家,反正他身邊還有閑錢,所以不必在乎生意的好壞。
但錢再多也有花完的時候,到了紅豆出世時,阮家早已山窮水盡,紅豆的爹、娘只好外出經商,沒想到兩人走得太早,丟下三個幼女、稚子給老父;但幸好土地和房子是自己的,後院可以養雞、種菜,勉強能夠維撐住一家老小的衣食所需。
卻從前年底,爺爺病倒後,為了請大夫、籌藥錢,不但早已將家中的積蓄用罄,還因此欠下了那放高利貸的流氓雷老虎一筆債——黃豆就是打那時起,因為繳不出束修,再也沒上五里路外的鎮上學堂了。
黃豆是個懂事的孩子,即使再想去念書,卻也知道姊姊供應不起,便從來不說︰但不說並不代表沒事,小黃豆常會一個人躲在樹下一晌午,捏群泥人當友伴,呼朋引伴、假裝熱鬧,看得紅豆好心酸。
齊郝任沒有錯過紅豆水眸中的任何細微變化,怪的是,在讓她纏煩了的幾日後,他原該對她的憂愁感到幸災樂禍才對,但他卻偏偏不愛見到那雙如小鹿般的水眸中失去神采。
清清嗓子後,齊郝任開口,刻意讓他的語氣听來再尋常不過。「他的學費我會出。」
「真的?!」紅豆聞言先是快樂的跳高了,而後又覺得不妥。「可那是、那是……那是你的錢耶!」
廢話!不是他的錢,難道是她的?他答應留下來,不就是代表準備當凱子了
嗎?齊郝任沒好氣的想著,冷冷的開口。「既然知道錢是我的,就別管我要怎麼用!」
「要不然這樣好了,」水眸轉了轉,紅豆咬唇做出決定,「就當是我們先跟你借的吧!等客棧賺了錢後,我一定歸還,但……呃∼∼咱們先說好喔!不許打青虎琉璃珠的主意。」
絕對不許拿它去變賣換錢,要不然,她們將來就再也見不著這只祖傳寶物了。
齊郝任沒好氣的白了紅豆一眼,「這種小錢我還有,不必動用到你家的寶貝。」
真是見鬼了,他心頭不悅的想,東西既然已經歸他,他要怎麼用還得經過她的同意嗎?他干嘛要在意這個煩人的小東西的想法?
想是這麼想,但在瞧見眼前柔美的小臉蛋上先是松了一口氣,繼之如平日般地嬌燦笑起時,他竟莫名的放松下來,就連心跳也莫名的快了幾拍。
可惡!齊郝任暗罵著自己,他討厭這樣的自己,更恨透那天他沒能瀟灑的走人。
對于眼前男子的情緒翻騰,心思向來不夠細膩的紅豆並未察覺到,只是眉開眼笑著。「爺爺的眼光果然沒錯,你果真是個一等一的大好人!那就讓綠豆陪黃豆一塊兒去念書吧!」
十三歲的綠豆獨立性強,肯定能照顧好九歲的黃豆,不讓他被人欺負的。
「阮紅豆!你可以再過分一點!」齊郝任冷彈了那個想打蛇隨棍上的小女人額頭一記,力道雖然不大,卻足以令人清醒,「你當我是在開善堂嗎?兩個全送去念書,那店里的活誰來做?」
紅豆揉額,低低的嘟嚷,「店里還有我嘛!是你自己的意思,說念書很重要啊!」
「那是指黃豆,綠豆都十三了,該有的基本學識已有,將來又不是想考狀元,讀那麼多書是要做什麼?我問過他了,他喜歡木匠活兒,我會讓他一邊在店里當跑堂,一邊撥空上鎮里木匠鋪去學手藝,偶爾我還能教他一些防身功夫。」
長長的一番話讓紅豆听得微覺泄氣,不得不承認他想得比她周全太多,可就在她準備開口稱許他時,他一開口就將她的謝意全盤打散。
「其實綠豆遠比你這個姊姊有本事,他的智力高、穩定性足、處事圓融,你們這間爛客棧將來若是真想振興起來,伯是全都指望在他的身上。」
听听他說的是什麼鬼話?她是能接受綠豆比她有本事的說法,卻絕不能接受——「誰說我們‘富貴客棧’是爛客棧的?」咬牙切齒的質問。
他已懶得和這個嘴硬的小女人浪費口水,兀自將視線來回梭巡于店內,眼底只見那已顯斑駁的牆面、已搖晃的桌腳,以及那觸目可見,有了年歲的簡陋擺設。
看完後,他懶懶的作聲,「說它不是爛客棧的人,眼楮肯定有問題。」
紅豆馬上頂了回去,「我的眼楮沒問題!只是它們對于我的意義早已凌駕了它外在所有的一切。」
「只可惜對于那些會上門來花銀子的客人們而言,它的外在才是決定它生死存亡的關鍵!」
紅豆一時語塞,好半天後才能吸一口氣,重新開口,「隨你說,那麼請問閣下對于我們這間‘爛’客棧……」酸酸的加重語氣,「你有何打算?」
他淡覷著她,「我會讓它在最短的時間內,月兌離爛客棧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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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就得算話!
既然人家已經把她想知道的事大致交代得清楚了,她實在是沒理由再去當人家的跟屁蟲,尤其她是女生、他是男生,如他所言,還是該有點分際。
但八成是跟慣了,紅豆常會在一下留神時,偷偷的關心著那男人的一舉一動。
「姊!你的飯在碗里。」
讓綠豆沒來由的放了一記炮,紅豆轉頭白了大弟一眼。「廢話!誰的飯不在碗里?」
「是嗎?那為什麼你吃飯時,眼神總會溜向碗外,偷瞧著齊大哥的背影?」
哼!人家吃飽了、走開了,她也跟著魂飛了。
「我哪有?」紅豆趕緊將莫名其妙漲紅的小臉埋進碗底,死命的扒飯。
另一位目擊證人小黃豆也趕緊幫腔,「有!姊你有!人家我也看見了喲!」
「如果真有,那也只不過是因為我想弄清楚他這幾天忙出忙進的,究竟是在搞什麼!」她的好奇心向來比別人多,卻偏偏遇上那位悶葫蘆,做什麼事都不肯交代一下,真是悶死她了。
紅豆的解釋才剛說完,外頭猝然一陣鏗鏘聲,並挾帶著男人的粗吼——
「阮家三顆豆!還不快點滾出來還錢?」
糟!這粗魯的吼聲相當耳熟,是流氓雷老虎!
姊弟三人互換眼色,一個接著一個在臉上添了愁緒,舉步維艱的抬起腳,磨蹭著往外走。
丙不其然,客棧外站了一排凶神惡煞的打手,他們砸爛了屋外的曬衣架,踹破了擱在客棧前的奉茶鉛桶,帶頭的正是阮家姊弟最怕的地痞流氓雷老虎。
「哼!知道今天是初幾了嗎?你們欠老子的錢,上個月底就該還了!」
「雷大爺!」紅豆的耍賴功夫只能對好人或是君子有效,在這個霸道慣了的流氓面前,也只能當個小可憐了,「我爺爺前些日子才剛過世,我們的手頭還很緊,欠您的兩百兩銀子能不能再寬限個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