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倔強地睨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怕疼?」
元非傲抓住他的腕骨,這才發現他不僅一雙手細小綿軟,連胳膊都細得好像木棍兒一樣。
向周圍看了看,從桌上抓過他剛用膳時用的筷子,塞到小童口中,說了句︰「咬住!」
小童閃著一雙迷茫無辜的大眼楮看著他,本能地照著他的命令做。
元非傲不再多言,一手托出他的斷臂,另一手模到斷骨之處,一抬一合,小童悶哼一聲,又暈了過去。
「給他配個止疼的藥方。」他一邊吩咐大夫,一邊疑惑地望著小童的嘴角,那里正流出一絲血,顯然是小童剛才疼得咬筷子時錯咬到了唇角造成的。
本以為接骨的瞬間這孩子會又哭又喊,沒想到他這麼能忍。
元非傲非常尊重能忍得了痛的人,卻也忌憚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如果是朋友還好,若是敵人,絕對會是個大麻煩。
可是他不過是個孩子,能有多厲害?
元非傲雙臂一抄,抱起小童,這才發現他真輕,抱在懷中竟不如一麻袋馬鈴薯沉。
「將軍,叫下面的人背他就行了。」肖典趕忙叫人,「不是說後院還有個柴房嗎?把那邊收拾一下,把這孩子扔進去。」
「不必了。」元非傲面無表情地把小童放到里間自己的床上,然後說︰「今晚他就睡這里。」
「可是將軍……」肖典很是吃驚。
「他醒來之後,我好就近審問。」他抽出還被小童用力咬在口中的筷子,回到餐桌旁,將筷子在衣服上蹭了幾下,就繼續吃飯。
深夜,元非傲拿著各地上報的邊境布防圖,細細比對研究了一陣之後,對肖典說︰「東南五郡的布防就這樣吧,西北的還要調整。」
「西北財力向來不足,西北總督常常抱怨銀子不夠,軍餉都不能按時發放,要再加強布防幾乎是不可能。」肖典據實稟告。
元非傲皺眉。「他們的難處我知道,我也幾次寫信向陛下提到這件事,但是陛下說朝廷中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一時調撥不過來,要我諒解。」
「說到底,還是朝中的蛀蟲太多,哼,錢都落在那些貪官污吏的手中。」肖典重重地錘了下桌子。
元非傲卻忽然停下來,側耳傾听,然後起身走進里屋。
只見床上小童正抱著自己的手臂,艱難地翻身。
「醒了?」元非傲居高臨下看著他。「你叫什麼?」
小童微微抬起眼簾,看了他一陣,忽然苦笑道︰「你下手也太狠了。」
听他這樣說,元非傲就知道對方的確已清醒過來。他彎下腰身,貼近小童的臉,冷冷地逼問︰「到底是誰派你來刺殺我的?」
「我不是說了,是我們少東……」小童剛開口,就疼得倒抽口冷氣,原來元非傲正用大手模過他受傷的手臂。
「知道疼?」他冷笑,「你這身上還藏了什麼暗器是我沒模出來的?」
「什麼都沒有了!」小童忙不迭地說︰「我沒學過暗器,總共就會那麼幾招,都被你看穿了。」
元非傲在他的腰上模了模,確定沒模到暗器,卻發現——
「古連城不給下人吃飯的嗎?」他疑惑地自言自語,沒見過男孩子瘦成他這個樣子,腰肢細得都快可以用「不盈一握」來形容了,軍妓營里的女人腰都比他粗。
「我天生瘦。」雖然胳膊疼得厲害,但是元非傲的撫觸讓他奇癢難當,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來。
這不合時宜的笑聲讓元非傲不由得停手,好笑地看著他。「還真是個不怕死的家伙,你就沒想過行刺我之後的後果!」
「沒想到你那麼凶……」小童撇撇嘴,一副很埋怨的口氣。
元非傲忽然板起臉,喝道︰「少和我東拉西扯,到底是誰指使你的?趕快從實招來,否則我立刻再扭斷你另一條胳膊,而且讓它再也接不回原來的樣子!你信不信?」
「我信。」小童瑟縮地向床里靠了靠,生怕他下一刻真的說到做到。「真的是我們少東……」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元非傲冷笑,「我和古連城無冤無仇,他最近還想把妹妹嫁給我。就算要殺我,何必派你這麼個小孩子出手?難道是他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最好快點說實話,我可沒有多少時間和你耗。」
小童眨了眨眼,睫毛輕輕垂下,「我……的確不是古大少派來的。」
「哼,你的幕後主使是誰?」
「沒有什麼幕後主使。」小童囁嚅,「其實……我是太傾慕將軍的威名,想在將軍麾下效力。可是幾次報名參軍,招兵的官員都嫌我個子瘦小不肯要我,我才出此下策……」
元非傲不禁一楞。竟然是這個理由?
肖典在身後小聲提醒,「將軍小心,這孩子雖然年紀小,但心眼兒實在多,只怕說的不是實話。」
元非傲冷眼睨著小童看了好一會兒,又問︰「你叫什麼?」
「雙兒。」小童垂眼回答,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雙兒?」這名字听上去還真有些女孩子氣。「姓什麼?」
他搖了搖頭,「沒有姓,我一生下來我爹就死了,我也不知道我爹姓什麼。」
第2章(2)
元非傲思忖片刻,沒再追問,轉身步出屋子。
肖典立刻跟上。「將軍,把這孩子扔給此地的縣衙看管吧。他的話一時半刻查不出真假,何必為了他浪費時間。」
元非傲卻淡淡交代,「回頭讓人準備馬車,讓那孩子坐。」
「嘎?」將軍的意思是……
「帶著他去鹽城。」
肖典急道︰「將軍,他可是個累贅,還是個麻煩,更有可能是個禍害啊!」
「這是我的命令。」元非傲直直地瞪了肖典一眼,讓肖典再也不敢出聲反對。
坐在馬車里的雙兒看上去很是安靜乖巧。雖然那只受傷的胳膊被包扎著掛在胸前,仍阻止不了他滿是好奇地四處張望。
「沒坐過馬車?」元非傲也坐在車里,斜斜地打量他。
「坐過兩次,不過那時候年紀還小,所以不太記得了。」雙兒趴在窗口,睜大眼看著外面的街景和人群,直到脖子酸了,才縮回來,看了看面前小桌上擺放的三個盤子,一個里面裝著饅頭,另外兩個則是菜。
「你是大將軍,平時就吃這些?」他好奇地問,因為元非傲的面前也擺放著和他一樣的食物。
「難道你不是?」元非傲冷冷地看他一眼。這孩子雖然看起來身子單薄,但是眉宇間總有種氣質,說不上是清高孤傲,還是自以為是,總之就是不像出身于小門小戶。
眼前這點菜雖然不是上好佳肴,但是一般人家誰會嫌棄?可這孩子,也不想想自己還是階下囚的身份,自看到這三個盤子,眉頭就不由自主地偷偷皺起,好半天也沒有動筷子。
終于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兩聲,雙兒猶豫了一會,不得不拿起筷子,試著夾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咀嚼。
「這牛肉炖得倒是很爛,若能放點玫瑰汁,味道會更好。」他扁著嘴叨念,顯然不太滿意。
「玫瑰汁?」
「對啊,就是用玫瑰花瓣和蜂蜜水熬成的湯汁,把牛肉炖爛了之後,裹上薄粉油炸一下,再澆上玫瑰汁,那味道才叫好。」雙兒說著咽了口口水,望著眼前這一盤燒牛肉猶豫許久,最後勉為其難地又吃了一口。
「你們家很有錢啊,天天都吃這種菜?」元非傲不動聲色地問道。
雙兒一笑,「我天天伺候古大少吃飯,看都看明白了。」
「你真是天下錢莊的人?」他還是不信。
「我……只是錢莊一個最不起眼的下人。」雙兒偷瞄了一眼他的酒樽,「我能嘗嘗你的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