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外敷的藥給我留一點就好,這點毒藥毒不死我,勞煩大夫您特意跑這一趟,辛苦了。」懷素話說得很客氣。
大夫還是很不放心的給他把了脈,更驚訝于他的確沒有更多中毒的跡象,不由得嘖嘖稱奇了好一陣,然後留下些上好的外敷金創藥才離開。
懷素所住的客棧不大,兩層樓中他單獨住一間。讓所有忐忑不安的手下全部離開之後,他打開了房中的窗戶,任由窗外的寒風灌進屋內,然後仰面躺倒在床上。
雖然那毒液並沒有要了他的命,卻也讓他倍感疲倦。在床上不過躺了一會兒,他的眼皮就開始發沉,只有手臂上的傷口隱隱生痛,讓他的神智還能夠保持一陣清醒。
「懷素,別睡覺。」
誰?是誰的聲音?哦,對了,是三哥曾對他說的話。
「如果你睡著了,很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你必須醒著,做三哥的眼楮,幫三哥看好周圍的人,你就是三哥的左膀右臂,三哥很需要你,所以,你不能死。」
堅白的聲音飄飄蕩蕩,像夢一樣飄搖在他的耳邊,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語,「是的,三哥,我不會死,我是你的眼楮,我是你的左膀右臂。」
手臂動了動,不是他自己動的,像是被什麼人搬動了一下。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但是緊接著,傷口的痛感忽然被一股清涼的感覺替代,這讓他徹底清醒了,身子一欠,就要翻起身來。
「別動。」一個柔柔的聲音低低響起,「藥剛撒上,你動了就會撒掉了。」
不知何時,外面的天色已全暗下來了,懷素看不清伏在自己床邊,正在小心翼翼為他診視傷口的那個人的面容,但是那小小的黑色身形,以及那柔女敕的嗓音卻讓他記憶猶新。
「公孫姑娘?你……」他訝異地瞪著那個影子,這算什麼?良心發現嗎?
「好奇怪,你居然沒有中毒?」她仔細審視著傷口,沒有看到自己以為會有的紅腫、青紫或是僵硬等任何中毒的跡象。
「難道你百毒不侵?」一只冰涼的小手撫向他的臉頰,「我從沒有遇過像你這樣的人,太有趣了。」
那聲音里的玩味和興致,好像她面對的是自己拚命想得到手的玩具。
懷素撥開她的手,雖然不至于拘泥「男女授受不親」的道理,不過一個大姑娘半夜三更模進男人的房間,又動手動腳,著實太罕見了,罕見得比她放蛇咬他更讓他詫異。
「姑娘深夜造訪,有事嗎?」他冷冷淡淡地看著她,雖然看不清她的五官,但似乎能感覺對方正在笑著。
「來看看你啊,我又不是心如蛇蠍的人。我放蛇咬你,並不想你真的死,只是讓你長個教訓,以後出手不要那麼莽撞而已。可是你居然一點事兒都沒有,太奇怪了,我一定得好好研究研究。」
她說著,又捧起他的手臂反復地看。
他迫不得已只好再度將手臂抽回,「姑娘,在下大難不死只是僥幸,你若是沒事還是請回吧。一個姑娘家,總要顧及自己的清譽。」
「清譽?」她好笑地念著這個詞語,「我們離愁谷出來的人,沒有什麼清譽可以讓人稱頌。對了,你知道我姓公孫,那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不知道。」
她握著他的手,自然得就好像他是多年未見的老友似的,「我叫公孫若慈。」她在他的手掌中輕輕用指尖劃著自己的名字。「這名字好听吧?是我祖母給我取的呢。」
「若慈?」他卻不禁取笑道︰「倒是名如其人。」若慈,就是好像很慈善,其實……
他雖然沒有將心里話說出來,公孫若慈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欠身逼近到他面前,那張嬌小蒼白的臉就這樣清晰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你在笑話我嗎?」她吐氣如蘭,還帶著些麝香似的清香,「哼,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想我今天放蛇咬你,我是個壞女人。不過誰叫你先用箭射我的寶貝蛇?」
「我是想救你。」他不習慣被一個異性這樣近身,只好解釋清楚那個誤會,「我以為你要被那條蛇咬到。」
「這麼說來,你倒是個見義勇為的英雄嘍?」她眯著眼,忽然,握著他手臂的手拉了起來,然後張開櫻桃小口,重重地咬了一口。
懷素詫異地瞪著她,她到底要干什麼?
「疼不疼?」她紅唇挑起,「我要是告訴你,我的牙齒里含有劇毒,你怕不怕死?」
「無聊。」懷素推開她,翻身躺好,既然她不想走,他也不想和她再說什麼廢話。
她卻不甘心地推了推他,「喂,你真不怕死嗎?是死哦!」這樣嬌女敕的嗓音念出「死」字沒有多少威脅,只讓人覺得好笑。
懷素還是不理她。
鮑孫若慈想了想,眼珠子一轉,從懷中掏出個瓶子,然後在他的傷口上用力一擠,原本已經平整的傷口在她的擠壓之下又迸裂開,鮮血滲了出來。
他忍無可忍,只好翻身坐起,質問道︰「公孫姑娘,你到底想干什麼?」
「研究你啊!我這一輩子第一次遇到不怕毒蛇的人,不知道你的血液里有什麼,我總要取樣回去研究一下。」她將他手臂上流下的鮮血小心翼翼地滴了幾滴在小瓶子中,又笑咪咪地重新幫他包扎了傷口。
「他們叫你八皇子?」她一邊包扎一邊和他閑聊。「皇子不是都應該在京城的皇宮里享福嗎?為什麼你會一個人跑到這里來?」
「與你無關。」懷素不得不對公孫若慈小心提防了。這女孩兒一會兒一個主意,誰知道下一刻她會不會突然拿出把刀來,剖開他的身體說要「研究研究」呢?
「你明天要回京是嗎?」她將布頭打上結,顯然這樣的事她經常做,動作很熟練。
「也與你無關。」他依然淡漠響應。
「我在京中也有舊識,好些年沒有見了,不知道對方好不好。」她忽然感慨地說道,接著,又抬起頭笑盈盈地望著他,「咱們不妨一路同行吧。」
就知道她必定沒安好心。懷素盯著她的眉眼,一字一頓地道︰「抱歉,不行。」
「為什麼?」她眨著眼,「我不會麻煩到你啊,只要給我也準備一匹馬就好。雖然我不常騎馬,嗯……但好歹不會摔下馬背……應該不會摔下去吧……」她自言自語起來。
懷素深吸一口氣,「公孫姑娘,我們倆萍水相逢,並無深交,我有要事要立刻趕回京去,只怕不能護送姑娘,若姑娘不擅騎馬,就更不能同行了。我勸姑娘還是雇一輛馬車,找個車夫和向導,再進京訪親探友。」
鮑孫若慈一直望著他,等他說完,她卻莞爾一笑,「你哩唆一大堆,無非就是不肯帶我進京嘛。算了,我公孫若慈也有骨氣,不會強求你的。」
她滑下床,往外走了幾步,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叫了一聲,「哎呀,我倒忘了一件大事。剛才你的手下和掌櫃的要酒喝,我偷偷在酒里倒了一包含香散。」
懷素閃電般躍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齒地問︰「你到底想干什麼?若是因為我傷了你的蛇,如今你也叫蛇咬了我,一命抵一命,我們算是扯平了。」
「我對你的興趣可沒完呢。」她比他矮了一個頭多,個頭只及他的胸口,所以並肩站在一起時只能仰著頭看他,「我叫你帶我進京,你卻不肯,顯然還在惱恨我放蛇咬你。堂堂男子漢大丈夫,怎麼這麼小氣?難道我還能吃了你不成?」三言兩語,她倒將他給數落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