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膽趕到時,先問這附近的人,「有沒有人從這里挖出來一……一個女人?」
旁邊幸存的街坊鄰居擦著淚,用手一指那些白布,「挖出來的人都在那里。」
曹尚真踉蹌著走過去,顫抖地用手去揭最近的一塊白布。
曹膽跑來想阻攔他,「少爺,已經隔了這麼多天,只怕人已經不能看了,味道也不好聞了,請您站遠些,還是屬下替您——」
「滾開。」他橫眉豎目地咒罵道︰「就算是她化成白骨,變成鬼,也是我的妻子,我有什麼不能看,不好聞的?」
一塊塊白布被掀開,但丘夜溪都沒有在其中。
曹尚真忽然興奮起來,四處打听,「所有人都在這里了嗎?」
「還有些人被埋得很深,沒有挖出來。」某人哀傷地說。
他舉步踩上一塊斷倒的房梁,顫聲叫道︰「夜溪?」
自然不會有人回應。
于是他又叫了一聲,「夜溪,你在不在?若在,就回應我一聲。我是尚真,我來接你回家。」
依然沒有回答。
周圍的人看到他這樣痴狂的樣子,都不禁紛紛陪著垂淚,向曹膽打听,「是誰罹難了?」
「小聲點。」他生怕他們的話會觸及主子的心頭之痛,卻也忍不住一起落淚,「是我家少夫人。」
「難得世上還有如此痴情的男子。」一位大嬸心痛地惋惜道。
曹尚真在廢墟上來來回回喊了十數聲,都沒有得到任何回音,最終被勞累悲傷雙重壓力擊垮,一下子跌倒在廢墟之上,竟站不起來。
「少爺。」曹膽慌得急忙跑來扶他。
他又一把將他推開,重重地喘著粗氣說︰「帶人挖開這里,我要找到她,不管是人是鬼,我都要看見她。」
「是、是,屬下這就派人去挖,少爺,您累了,應該先休息一下。對了,此地有我們曹家的當鋪,不知道震塌了沒有,不如您先去那里休息,若這邊有了什麼進展或發現,屬下立刻派人通知您。」
曹尚真卻堅決搖頭,「不,我要在這里等,絕不再離開她一步。」
曹膽忍不住彬倒哭道︰「少爺,好歹您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否則我怎麼和老爺交代?」
他苦笑一聲仰起臉,望著天上那一輪皎潔無瑕的明月,喃喃地說︰「夜溪,我早和你說過,你若被人搶走,我也就活不成了。現在你知道了吧?這樣孤獨痛苦地活著,真不如死了干脆。」
拗不過曹膽的苦苦哀懇,他終于上了馬,去尋找曹家在此地開設的當鋪分號。
留在這里的十余名家丁,立刻用各種工具開始了挖掘尋人的工作。
第4章(2)
就在他離開不久,另外一行人馬也同樣進入這座小鎮,就是龍四等人。
路過這片廢墟時,龍四看著揮汗如雨的曹府家丁,慨嘆道︰「難得現在還有這樣拼命做事的人。」
許師爺騎著馬在一旁說︰「也許是他們家的什麼親戚被埋在這里了吧?看他們的衣著,像是來自同一府院。」
「天災國禍,只有傾國之力才能力挽狂瀾,若是家家都如他家這樣舍生忘死的救災,茯苓國何愁不再強大?」龍四將目光收回,又投向身後那輛馬車。
車內的人,不知道醒過來沒有?既然她是曹尚真的妻子,那麼從她口中應該可以知道一些關于曹尚真的私密事情,能否徹底扳倒曹尚真,也許就全看這個女人的了。
他又四下了望,「鎮里連一間可以休息的客棧都沒有嗎?」
「都震塌了,連好房子都沒剩下幾間,」打探消息的侍衛回來稟報,「縣太爺的府衙倒是堅固,還可以住人。」
「那就去他那里借宿好了。」龍四一揮鞭,「走。」
曹家當鋪名為「清風堂」,就建在縣太爺府衙的隔壁,因為當初修建時花了不少銀子,修建得很是堅固,所以在這場地震中沒有垮塌多少,還有好幾間完好的房子可以住人。
听說曹尚真來了,這幾日一直過得慌慌張張的掌櫃,更是驚慌失措地奔出來迎接,「少爺,您怎麼親自來了?」
他疲倦地擺擺手,「我想找間房休息一下。」
「好,好,少爺里面請,有間客房還算干淨,就是怕被震過之後不大安全。」
「不安全也無所謂,反正我現在最不怕的就是個‘死’字。」他苦笑道。
當鋪的幾名伙計听說他到來,也連忙跑到外面迎候。
曹尚真見櫃台上還攤著一本賬簿,隨口問︰「此時還有賬要記嗎?」
一名伙計答道︰「有些災民的家垮塌了,家里的銀子一時間找不出來,就將隨身的東西當到這里,換些錢先去買米。」
他本是隨口一問,听過後,更默默地跟著掌櫃向後院走,伙計的話也沒有听進去多少。
但就在他的身子擦過櫃台的一剎那,忽然看到櫃台的柵欄後面,那些掛著各種當品的橫竿上,有個什麼東西一晃而過的閃進了他的眼中。
他瞬間站定,本能地用眼角余光去尋找吸引他的那點光亮。
走在前面的掌櫃察覺身後的曹尚真停住了腳步,不解地回頭問︰「少爺,您怎麼……」話說到一半已經梗在喉中,因為他突然發現主子的表情完全變了,那激動與狂喜,又有些震驚質疑,完全不似他剛才頹廢哀傷的神情。
曹尚真的手穿過柵欄窗框,一把抓住幣在里面的一件東西,嘶啞地連聲質問︰「這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從哪兒來的?」
伙計和掌櫃都嚇得急忙圍過來,只見他緩緩攤開手掌,掌心中是一只小小的珍珠耳環。
掌櫃的一時間想不起這東西的來歷,急忙用眼神詢問伙計。
一句伙計連忙答道︰「是白天一個男人進來當的,說是他妻子的東西……」
「放屁。」曹尚真陡然暴怒,罵出粗口,「將那個人抓來,我倒要問問,他哪個妻子配戴這件東西?」
跑進來的曹膽急忙將掌櫃的拉到一旁小聲說︰「這耳環是少夫人的,夫人日前出門,就在此地失蹤。」
掌櫃的哪里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嚇得急忙跪倒告罪。
曹膽提議道︰「少爺,我們對此地不熟,不過旁邊就是縣衙,不如通知衙內,請縣太爺幫忙抓人吧。」
曹尚真將那只耳環緊抓在手中,捂在胸口,好一陣子才從齒縫中擠出了一句,「好,你去辦,務必把那人找來,我要活剝了他的皮。」
顫抖著從懷中模出另一只已經被他摩挲過無數次的耳環,一對耳環終于重逢。
耳環上的「溪」與「真」字清晰可辨。
耳環如你我夫妻,溪字是你,真字是我……
如今耳環重逢,你我重逢之日卻在何時?
他的心中淌血,眼中竟已無淚。
縣衙中,縣太爺正誠惶誠恐地接待龍四一行人,龍四原本不走這條路,所以此地縣太爺沒有收到接待王爺的邸報,本來小鎮就因為遭遇地震讓縣太爺焦頭爛額,王爺又乍然駕臨,更讓他手足無措了。
好在龍四的要求簡單,只要幾間房子休息,並開了一個藥方,讓縣太爺找人去把藥抓來。
縣太爺壯著膽子問︰「是王爺哪里不舒服嗎?」
「不是。」龍四沒有多說,又問︰「衙內有沒有女眷?」
「有,有下官妻子和幾個丫環。」
「找個丫環過來,我這邊有個女病人需要看護。」
話音剛落,他手下的一名侍衛興匆匆地跑來說︰「王爺,那女人醒了。」
龍四眉毛一揚,立刻走去安置丘夜溪的廂房。
只見她已坐了起來,一雙眼楮漆黑如夜,空茫如洞,與她雪白的臉孔形成鮮明的對比。
他遲疑了下,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她才合適,斟酌了半天,最終只是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