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幾位皇子因為他身分特殊,生怕和他扯上關系會對自己的前程有影響,向來也不會來走動,只有九歌,對他一直有種莫名好感,一有空時就會往這邊跑。
只是,面對鸞鏡,她常常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鸞鏡的清靈空遠,總像是距離她很遠,每次和他說話,她所有的驕橫刁蠻都化成一汪春水,軟軟地醞釀在胸口心底。
「九歌,你今天不是陪陛下去還鳳寺嗎?」鸞鏡又問她。
她嘟起嘴,不平地說﹕「我和父皇吵架了,他趕我回來的。」
「哦?為什麼?」
她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原來,是大哥先亂開玩笑,說她被眾人寵得太厲害,眼楮都長到頭頂上,早晚讓她嫁個丑陋蠻夷人,當個和親公主,看她還得意什麼。
她氣到回嘴,「太子哥哥,你這樣咒我,哼,我也咒你當不了皇上。」
結果這話讓父皇听了去,惹得龍顏大怒,也不管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竟要她滾回皇宮,閉門思過。
她不服氣地說﹕「你看,父皇是不是亂發虎威?我哪里有錯了?」
鸞鏡笑笑,「你是有錯。」
「啊?」九歌睜大杏眼,「我哪里有錯?」
「皇家最忌諱的有幾大處,其一,有人謀逆;其二,兄弟閱牆;其三,皇族蒙羞;其四,遭人魔鎮。」
她听不明白,「我說的話犯了哪一條了?」
「最後一條。」
她馬上喊冤,「我哪有魔鎮什麼人!」
「你以言詞恐嚇太子做不成皇帝就如同魔鎮,所以難怪你父皇會那麼生氣。」
聞言,九歌悻悻然的回道﹕「就算我有錯在先好了,可是父皇當著那麼多人趕我回宮,話又說得那麼重,他這樣傷我面子,以後我還怎麼面對他?」
鸞鏡安撫她,「世上哪有父親真的會和女兒生氣的?你不過是被你父皇訓了幾句而已,焉知你這一怒離去,不會讓他後悔心疼?」
說到這里,他又是一笑,手指勾著她的鼻尖一挑,「也沒有哪個女兒可以真的和父親生氣的,我知道你向來是刀子子詮腐心的性子,心中早就後悔了吧?只是找不到台階下而已。」
九歌的臉立刻紅了,懦動了幾下朱唇,不甘願的說﹕「我父皇對你這樣不好,你卻還為他說好話。」
「陛下對我很好啊。」鸞鏡還是微笑看,「陛下將我自茉島召回,救我于重病之時,賜我宅院休養,我對陛下感恩不盡。」
「但是你這片小院子,簡直……簡直是下人才會住的地方。」她忍不住為他叫屈,「就連演衣房都比你這片院子大好多。」
「九歌,你忘了我是罪臣之後嗎?先父曾經有意謀逆,陛下赦我父子不死,我能苟活下來已是恩賜,還有什麼可求的呢?」
她怔怔地看著他,「可是,你好歹也是個王爺,是我的皇叔啊,住在這里太委屈你了。」
「這真的算不得什麼。況且,若非住在這里,我也不會認識九歌這樣的好女孩。」
他隨意的一句贊美,就讓九歌粉頰生紅,如桃花般艷麗。
「鸞鏡皇叔,再忍耐些日子,我一定會讓父皇放你出宮,給你一片大大的府邸。」她大聲保證,但只換來他淡淡的笑容回應。
彬許在他心中,她的話只是孩子氣的玩笑而已吧,毋需當真。
正如鸞鏡所言,天底下沒有幾個父親會真的和女兒生氣的。
當晚膳開始,鳳皇沒見到九歌時,還不解地問﹕「九歌怎麼沒來吃飯?」
眾人都不好回答,只有太子小聲提醒,「父皇怎麼忘了?白天……」
鳳皇恍然大悟,自己也有些尷尬,咳了一聲,「那丫頭知道錯了嗎?」
二皇子說﹕「九歌一直在宮內閉門思過呢。父皇,別把她餓壞了吧!」
「哼,誰讓她說話不知道分寸。叫御膳房的人去給她送些吃的。嗯,今天不是有她最喜歡的蒸鵝掌嗎?拿一份給她。」一句話,父愛畢現。
然而宮人們沒有順利把鵝掌送到九歌那兒去,因為她根本不讓人打開宮門。
鳳皇又是生氣又是心疼,為了女兒的身子,他拉下臉來妥協,下令道﹕「叫她過來見朕。」
結果她面無表情地來了,照規矩行禮,卻一言不發。
「九歌,還沒吃飯吧?過來,坐在你二哥旁邊。」鳳皇端出笑臉來討好她。
二皇子也拉她一把,小聲說﹕「趕快找台階下了吧,別和父皇斗氣。」
九歌掃了眼殿內的人,只見大家悶頭吃飯,像是不敢摻入他們這場案女之爭,只有坐在角落里的鸞鏡對她笑著眨了眨眼。
她的心情立刻大好,就依著二皇子坐下了。
家事理清了,就難免說到國事,鳳皇對坐在自己左手邊的太子說道﹕「今天在朝堂之上,為什麼提到大氏國的國書?禮宮的人和你都故意轉移話題,那封國書到底說了什麼?」
太子低著頭,吞吞吐吐地說﹕「那封國書……目前還沒有譯好。」
「什麼?」鳳皇臉色一變,「難道大氏國寫的是天書嗎?」
「父皇,禮宮的人說大氏國這一次故意用他們的古體字寫國書,這種字全天下能認識的人大概不超過三個。」
太子的解釋沒能讓鳳皇釋懷,「那也不能就讓這事這樣冷下去!不行,就是搜遍天下,也要把能認識這種字的人找出來。」
九歌一直側耳傾听,此時插口道﹕「父皇,說不定鸞鏡皇叔認識那種字呢。」
「鸞鏡?」他質疑地瞥了眼坐在角落里毫不引人注意的鸞鏡,「你怎麼知道?」
「我曾經見過鸞鏡皇叔的房間里有一些書,我問他那寫的是什麼,他說是失傳已久的古字。」
「你常去鸞鏡那里?」
她趁機說﹕「父皇,鸞鏡皇叔那里太冷清了,別的皇子的宮廷里都有好多的燻籠,我看他那里只有幾個小暖手爐,鸞鏡皇叔身體那麼弱,要是凍病了怎麼辦?」
「哼,有得用就不錯了,他還敢抱怨不成?」
听父皇的口氣,九歌生怕給鸞鏡惹麻煩,急忙解釋道﹕「鸞鏡皇叔怎麼可能抱怨?他一直對父皇很感恩。但是父皇啊,您千里迢迢把人召回來,不就是想讓天下人知道您是一個很賢明仁慈的好皇帝嗎?結果他在路上歷經顛簸,九死一生地活下來了,卻在這錦衣玉食的宮廷里病死的話,您想外面的人會怎麼說您?」
鳳皇沉吟了半天,對太子交代,「把那份大氏國的國書拿來。」然後又提高聲音叫道﹕「鸞鏡,你過來。」
他放下碗筷,恭恭敬敬地走近行禮,「陛下傳召,不知道有什麼吩咐?」
「听九歌說,你精通失傳古字?」
「臣弟只是略有涉獵,不敢說精通。」
大氏國的國書很快被拿來,鳳皇鄭重地道﹕「你看這封國書是否能譯得出來?」
鸞鏡翻開書信,很認真地一看,然後說﹕「請陛下賜筆墨紙硯。」
鳳皇面露喜色,趕快叫人拿來文房四寶。
鸞鏡現場提筆,洋洋灑灑將那封國書譯出。
此時殿內所有皇子們都詫異地伸長脖子觀看,九歌極為得意地四處顧盼,好像譯出這篇國書的人是她自己一樣。
鳳皇將鸞鏡翻譯完的國書拿過來看了一會兒,感嘆道﹕「還好朝內有你,否則這一次就失儀了,要被這可惡的大氏國笑話。鸞鏡,你這份大才不該在宮廷埋沒,不如去禮宮幫忙吧。」
這句話便是賜給他一個冠冕堂皇的封號,九歌大喜,對著他一番擠眉弄眼。
但鸞鏡卻遲疑的說﹕「臣弟是罪臣之後,不該過問朝政之事,譯文只是舉手之勞,陛下委以重任,臣弟實在誠惶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