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間,一個黑影落在船艙窗口,她盯著那只黑色的鴿子,輕聲笑喚,「黑面。」
那只鴿子一下子就落到她手邊。她伸出手,鴿子又飛到她的手掌上,在鴿腳上綁著一個小小的紙卷,她輕顫著手解下,展開之後就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以炮為號,伺機而動,制住船中匪首。若不成功,便示弱待援。
第6章
楚長煙看著曹尚真優哉游哉釣魚的樣子,生平第一次知道一個人可怕,能可怕到什麼程度。如此緊迫關頭還能談笑自若,讓他想起一句詞「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若曹尚真手上有扇子,眼前的情景還真的和那詞頗為契合。同樣是在海上,同樣是強敵在前,同樣的青年才俊,同樣的大權在握,也同樣的泰然處之。
「長煙,你還沒有魚上鉤嗎?」曹尚真偏頭笑他,「我這里可已經釣了三條了,看來你今天有些神不守舍,心不在焉啊。」
「卑職沒有丞相大人這麼好的定力。」他也笑,眼角余光忽然看到天邊飛來一只黑色的鴿子,應該就是最後放走的那一只吧?
曹尚真也看到了,對著天空招招手,那鴿子就落在他的手腕上。他從鴿子腳上取下一張字條,打開來卻忽然緊眯起瞳眸,像是被什麼刺到了眼楮,銳利的寒意是楚長煙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握著紙條沉思片刻,他忽地將魚竿一丟,對楚長煙說︰「千總大人,叫船隊改道,流寇已經找到了。」
「當真?」他心頭一緊。
曹尚真再度放飛那只黑色的鴿子,淡淡說;「跟著它走,就能找到夜溪。」
鈴鐺跑進船艙,興奮的對丘夜溪說︰「也不知道從哪里來了那一群鴿子,好奇怪,每一只都漂亮得不得了,又精明得像鬼似的,怎麼抓也抓不到。」
她微微一笑。「那要看它們的主人是誰,也許就是個漂亮的精明鬼。」
鈴鐺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又將話題扯回正事上。「我們老大要你相公今天午時交銀子,時候差不多快到了,你說你家相公會付錢嗎?」
「說不好。這個人……有時候很樞門。」她的笑像鮮花盛開一樣。
鈴鐺忽然注意到她的手指上有抹古怪的紅色,忙撲過來抓她的手一看,只見在她的食指上竟然有一道很深的口子,鮮血還在不斷往外涌。「怎麼回事?」她嚇一跳,到處找東西想辦法幫她止血。
「被你這船板上的釘子劃了一下。」丘夜溪說得輕描淡寫。
鈴鐺很是不安,「老大一再吩咐說不能擅自動你,若是讓你少了根頭發,我們可要倒霉的,是哪根釘子那麼討厭?」
丘夜溪任她幫自己包扎,嘴角始終掛著笑。
黑面該帶著她的字條回去了吧?她已經說明自己中了麻藥,無法行動。曹尚真又該怎樣應對呢?
幾十艘官船在海上飛速前行,很快就在茫茫海面上發現了七八艘船只。隨著官船越來越靠近那些船,一直在船頭領路的黑面忽然在空中不停原地拍動翅膀,像是在召喚著什麼,不一會工夫,原本落在丘夜溪所在船只的那數十只白鴿也沖天而起,飛到了黑面這邊。
雪白的羽翅在空中飛舞,伴著藍天白雲和清澈深邃的大海,鮮紅色的船帆,煞是好看。曹尚真笑著用手一指。
「找到了!」
「大人確定是這里嗎?」楚長煙看似還有些遲疑,「萬一認錯了……」
「你是此片海域的統領,例行公事上船檢查總不是什麼難事吧?」他斜睨著他,「就算是搞錯了又能怎樣?對方還敢說個不字?」他抬了抬下巴,「想辦法通知那艘藍色的船,告訴他們我們要派人上船搜查一名逃犯。」
楚長煙依言放了小船,命兩名官軍過去傳話,不料那小船剛走到一半,對面那艘藍色大船卻開始急速倒退而行,像是忙著逃匿,而另外幾艘船也開始向不同的方向撒離。
「果然有鬼。」曹尚真噙著冷笑,「楚大人,請把你的船炮亮出來。」
「啊?」楚長煙一征,「丞相大人……」
「總要給對方點警告,才好讓他們知道我們不是在開玩笑。」曹尚真用手一指,「就朝那邊,開三炮。」
楚長煙驚嚷,「大人!可是丘尚書不是有可能在那邊的船上?萬一誤傷……」
他冷幽幽地盯著他,「我知道你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我說的沒錯吧?」
心中一震,楚長煙咬著牙低下頭去,「那……卑職遵命。」
震耳欲聾的炮聲隨著掀起的巨浪一起在丘夜溪的船邊震響。鈴鐺倏地蒼白了臉色,急急從船艙外跑進來,拉起她道︰「瘋了瘋了!闢船瘋了!居然向我們開炮!」原本丘夜溪盤腿坐在船板上,被她一拉並沒有站起來,卻差點摔倒。「我走不動,你忘了嗎?」她冷冷地看著眼前人。
鈴鐺恍然大悟,拍著腦門叫道︰「這可怎麼好?老大又不在!」
「你們就不能派人去和官船周旋一下?現在這樣一味逃跑肯定是逃不掉的,難道你們和官船的交道打得還少嗎?」
她卻說︰「你不懂,我們不怕官船,但是今天這官船……有古怪。」她揚聲問著艙外,「還沒有和老大聯絡上嗎?」
「老大一直沒有回音」艙外也有人喊。
看這個女孩子真的像是慌了,丘夜溪慢慢開口,「要不要我教你一個辦法?」
「你?」鈴鐺質疑地盯著她。
「你只需假扮做海上的普通漁船,混過官軍的檢查不就行了?只要你們船上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還怕官軍胡亂抓人嗎?」
皺著眉,鈴鐺細白整齊的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她一邊思考,一邊偷看丘夜溪的反應,然後問︰「你為什麼要出這個主意?」
「因為我要活著見到我家相公。」她將臉別向窗外,「你們可以不采納我的意見,結果就是同歸于盡而已。」
鈴鐺咬著牙,又向外問︰「官船追來了嗎?」
「還在追,就快追上了!」外面的人立即回話。
「拿出火槍!」鈴鐺急道,「若他們上船」
「原來你們有火槍。」丘夜溪悠然開口,「但是幾把火槍能有什麼用?外面的官船已經將你們圍死了吧?」
「船上的火槍一旦被他們搜出來,我們豈不是要束手就擒?」
鈴鐺躍起身,剛要出艙,忽然腳下一麻,雙腿軟倒。
「怎麼回事?」她一楞,看見來到身邊的丘夜溪,只見她手中握著一枚長長的鐵釘。「是你干的?!」
丘夜溪看著她,語氣肯定的說︰「你就是這船的首領。」原本她以為鈴鐺只是個小小的丫鬟,但是剛才听她和外面人的對話,便豁然明白了鈴鐺的真實身份。那枚她用來割破手指的釘子被她費勁力氣從窗欞上撬拔了下來,剛才她在鈴鐺的後腳跟戳了一下,幸好鈴鐺習慣光著腳在船上跑來跑去,這一下正好扎在她的腳上穴道,封閉她下本身的經脈,讓她也和她一樣不能行動自如。
鈴鐺瞪著她,咬牙切齒地怒罵,「老大只說你相公很狡猾,卻沒說你也是這麼狡猾的人!」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丘夜溪淡笑了。「整天和狐狸一樣的人在一起,要是一直是實心眼,豈不是要天天吃虧?」
「你想干什麼?」
「叫船停下來。」她語調冷沉,「船停下,我可以保你一船人的平安,否則,我們就同歸于盡。」
「你不怕死?,」鈴鐺才不信,「你讓我停船,其實是想害我們,大不了咱們就同歸于盡,哼!你見不到你相公,我也見不到我老大,誰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