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音很久不曾像現在這樣為難到冒冷汗。
她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是被養尊處優的生活給禁錮了正常的思維能力,還是真的窮途末路才冒出來這樣的奇思妙想。
眼見江山被皇叔坐穩,無依無靠,只好隨便拉過一個阿貓阿狗,乞求對方能力挽狂瀾……這不是白日作夢嗎?
只是見到心藍公主眼中含淚,雖然雙目皆盲,卻好像直勾勾地看著她,能將她的心都看出一個洞似的,她就頭皮發麻。
正在琢磨著是該直接打斷對方的悲情講述,還是等對方說完再說自己的愛莫能助時,門外就傳來管家急促的拍門呼喚聲,「公主!寧王那邊來人了。」
听到「寧王」兩個字,心藍公主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嘴唇顫抖著隔門問道︰「怎麼?」
「說是寧王要請新駙馬過府一敘。」
只見心藍公主以打破白佳音對盲人印象的速度與精準,一下子就抓住了她,低促地說︰「你不能去!否則只怕要被他陷害。」
白佳音知道若不是這個寧王做了不少的壞事,不會把心藍公主,以及興隆行的掌櫃都嚇得一提起他的名字渾身發抖。
但她輕輕撥開心藍公主的手,沉聲說︰「多謝公主關心,不過我此來天雀要辦一些私事,正有求于寧王,見一見也有好處,並不只是為了公主這一檔子事,更何況,寧王為人,與其道听途說,不如眼見為實,也許,他並沒有公主所說的那麼可怕。」
這時管家已經攔不住寧王府的來人,兩扇門被人從外面「呼啦」一拽就拽開了,一個佩刀的侍衛站在那里,跟外面的衛兵不一樣,他笑嘻嘻地大聲問道︰「這位就是新貴人駙馬爺吧?在下是寧王府的侍衛長,胡清湘,奉王爺之命,特請駙馬爺過府一敘。」
白佳音看了看那人,都說強將手下無弱兵,若那寧王是個狠角色,這個胡清湘也不會是個簡單人物,但是這人確是一副愛笑模樣,全無殺氣,客氣得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這模樣……倒有些眼熟,像誰來著?
她走出去,眼角的余光看到管家和公主府的其他下人都是一臉畏懼地縮在旁邊,再看看周圍的士兵,便完全明白了。
這場選駙馬的鬧劇雖然是公主一手策劃,但是結局並不是由公主自己做主。今天無論選出什麼人,最後都要過寧王那一關,倘若寧王看著不順意,只怕會隨便安個罪名,就地處決吧?
她苦笑,這就是天雀給她的第一個見面禮?看這樣子,無論這見面禮是個什麼結果,她都只能硬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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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府,比鄰皇宮而建,規模之大,猶有超過皇宮之意。
這是白佳音第一眼看到寧王府的感覺,由房子可以看出主人的性格,這個寧王,果然是要凌駕于皇帝之上的。
只是跟金碧輝煌的皇宮相比,寧王府的色調卻單一得令人吃驚。
主要的黑白兩色之外,只有一些耀眼的紫色點綴其中。
白佳音平生審看了慶毓坊無數的布料,從配色到花樣,她都一一把關,但是沒有誰敢用這樣的簡單套色做東西,送到她面前。
因為這樣的顏色太冷,冷得人心驚膽寒。
被胡清湘引領著,她走進了寧王府大門,周圍有不少的宮女、侍衛、太監,儼然這里就是另一座皇宮。
雖然人多,但是府內很安靜,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她,顯然她的準駙馬身份已經在這短短的一盞茶工夫傳遍了天雀皇都,也傳進了寧王府中。
她一邊向里走,一邊在心中跟自己打趣著︰白佳音,你該不會最終冤死在這座異國他鄉的深宅大院中吧?
正堂,區別于一路來的死寂,熱鬧得有些刺耳。
距離很遠時,她就听到有絲竹之聲,吟唱的都是些中原傳來的風月詩詞,歌女的歌喉很婉轉動听,卻讓她皺起了眉。
原來這寧王不僅殘暴,還是個酒肉之徒?
快走到大門時,她又听到歌聲之中還有人在說話,一群拍馬屁的高手正在給寧王戴高帽。
「前兩天東遼的使者來皇都,問王爺的壽誕是不是快到了,還跟下官打听王爺的喜好。我和他說,王爺的壽誕距離陛下的只差兩天,你們要送陛下什麼,就照樣再準備一份來不就行了?那使者卻說︰不行啊,天雀皇帝的壽誕送什麼無所謂,但是給王爺的一定要精心置辦,這是他們皇帝的意思,由此可見,王爺的威名是連東遼那群莽夫都不得不敬佩忌憚的啊。」
「那是自然,若無王爺當年力挽狂瀾,誰知道我們天雀如今過得到底是什麼日子?那時候東遼對咱們可是虎視眈眈,恨不得趁先帝駕崩時順勢吞下我們呢。」
「王爺對天雀,真是功垂史冊,彪炳千秋啊!」
一眾混亂的的馬屁詞,听得白佳音很想笑,也對這個寧王多了些輕視。一個能容納,甚至是縱容屬下如此溢美自己的人,貪戀的也不過是虛名與眾人的奉承罷了,未必有多少實質的心機本事。
但就在此時,亂哄哄的大堂上忽然想起一抹淡淡的音韻,雖然並不響亮,卻蓋住所有人的聲音,連歌女的歌聲都戛然而止——
「為什麼那個駙馬還沒帶到?去公主府的人都死了嗎?」
這聲音陡然揪緊了白佳音的心,讓她的呼吸凝滯,幾乎忘記如何邁出自己的下一步。
原本跟隨在她身邊的胡清湘先她幾步跑進大堂,單膝跪地,「啟稟王爺,駙馬爺已經帶到。」
「是不是駙馬,要本王看過才能算。」那音韻還在響著,像是帶著一種極強的吸引力,將堂外的白佳音牽引著,走近堂內。
這寬闊的大堂中,七、八名歌姬舞女混亂地站在堂中央,西面是幾名峨冠博帶的臣子,正前方,一張寬敞而柔軟的錦榻替代了本應出現在那里的椅子,擺在所有視線的焦點處,錦榻上,是個著黑白紫三色王服的男子。
他微側著臉,低著頭,從白佳音的角度原本只能看到他光潔的額頭,但是她的走進顯然驚動了他,只見他緩緩抬起臉,比刀鋒還要銳利、比深澗還要幽沉的眼神,就在這一剎那間,刺到白佳音的眼中。
她頓時呆住,怔怔直視著這張臉——他是人中龍鳳,還是人中妖魔?
不,他誰都不是!雖然那亂蓬蓬的髒發已經整潔且一絲不苟地盤踞在他的頭頂;雖然那一身破爛不堪到似乎被風都能吹散的衣服已經換成讓人心悸敬畏的王服;雖然他此時此刻是天雀國最令人聞風喪膽的寧王趙玄宸,而不是縮在街邊牆角,嘻笑著等待人賞賜的乞丐,但是,但是!
她盯著他,或者說是瞪著他,因為這個人即使是化成灰,磨成粉,落在水里,散在風中,她也忘不了這張臉,即使他有千千萬個理由不該出現在這里,不該是那個人,但是上蒼就是開了這樣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是他!那個救她于危難之中,卻也乘人之危地輕薄了她的無賴!那個攪亂了她的心湖之後便失蹤三年,杳無音信的混賬!
他居然是他!
為何?為何!
而那個無賴,那個混賬,在一看到她時眼角就眯了起來,只是一瞬間的工夫而已,白佳音就知道,自己沒有認錯人,那個人,即使在她也換了裝的情形下,同樣認出了她。
因為就在這一瞬間之後,他赫然從軟榻上站起,挺拔地佇立在大堂之內,一身幽沉之色的他,冷冷地吐出三個字,「都下去!」又伸出一指,指著白佳音,「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