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出神,忘了將目光收回,無意間,他的臉仰起,目光與她對視上,那懶洋洋又透著犀利的眼神看得她心弦一抖。
「在偷看我嗎?」他挑著嘴角笑,「還是想跟我說話?」
「你的手……還疼不疼?」她有點支支吾吾,故意把話說得冷淡些,不顯得太過關心。
但他卻笑得更狂。「何必裝腔作勢呢?多謝大小姐關心,我這點傷還不至于死掉。其實你想問我對你剛才的做法有何感想,又或者是想問我是不是練過武,跟你上山到底想做什麼,一會兒我們是不是就該分手吧?」
她一愣,因為他的問題基本上都說中了,不喜歡被人猜中心思,她悶悶地說︰「是你想說話吧?雜七雜八的說了這麼一大串,可不是我要問的。」
「你不承認,我卻可以告訴你,白佳音,你這個女人很讓我好奇,剛才那一手變臉實在是玩得漂亮,我真以為你要上山玩命,沒想到你會跟山賊做起買賣,為什麼?」
「因為我別無選擇。」她聳肩回答,「不這樣做,我拿不回這一箱東西。」
「只因為白家可以折本,卻不能無信?」他挑著眉問︰「除了這個原因呢?還有別的吧?」
她又看他一眼,似是在斟酌到底該不該跟他道個明白,但沉默之後,她還是開了口,「你該知道,白家不涉足官場,也不是江湖中人,我們只是生意人。」
「顯而易見。」
「所以白家所做的任何事,都是為了白家的生意。」
他再挑眉,「我看不出你這樣做跟生意有什麼關系?白送人家東西,就是做生意?」
她笑了,「很久以來,西岳對我們慶毓坊進駐分店一直拒絕,西岳是東岳最近的比鄰國,拿不下西岳,白家的買賣就不能大展宏圖,而這群山賊如果得到白家的布料,無論是自己穿,還是轉賣給西岳的富戶,都會讓慶毓坊的名號傳遍西岳,然後一步步地影響深遠,直到西岳的皇帝再也不能不管,到時候就是慶毓坊入西岳的時候了。」
他恍然大司,露出贊許的表情,「虧你想得這麼遠,但只怕這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
「送山寨的那些布料,一年不過一千兩銀子,這點錢慶毓坊賠得起,但這一千兩銀子,既保了慶毓坊日後在這條路上的平安,又算是前期投注在西岳的錢,最多賠上十年,八年,不過萬把兩銀子,情勢就會有所改變。」
她的娓娓道來,讓他的眉梢高高揚著,似是在重新審視著她,然後也隨著她笑。「好在你只是個女人,做生意的,不用涉足朝廷,否則只怕能跟你斗心眼的人也沒有幾個。」
「你謬贊了。」她只是淡淡笑笑。
但他卻很認真地思忖著,「看這群山賊的日子,西岳應該過得不錯,所以慶毓坊想到西岳開店,也許用不了等上十年,八年。」
「為什麼?」
「因為國強則盜匪富,國弱則盜匪貧,你見哪個餓得揭不開鍋的家里可以一娶就是六,七房的老婆?吃也把他吃窮了,他說沒錢給老婆買花布,純粹是騙你的謊話。」他眸中精光閃爍,「我不知道西岳留著這群山賊,究竟是為了讓東岳寢食不安,還是為了提醒自己不要太過懈怠,若換作我,未必容得下他們。」
「你?你又憑什麼容不下人家?」她嘲諷著,在馬上卻越來越支持不住了,昨天應該是摔了頭,所以一直頭暈目炫,今早感覺好點,就強撐著一路騎馬上泰岳山,如今事情辦完,心氣散了,忽然覺得渾身冷得發顫,頭也疼得更厲害。
他听出她說話的氣息不對,剛要問她,就見她身子一歪,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急忙伸手一攬,將她完全抱入懷中。
懷內的她,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氣定神閑,雍容大氣,像是一只受了傷的白兔似的,瑟瑟發抖著,呼吸紊亂,連粉紅的唇瓣都沒了顏色。
他用手一探她的額頭,還是冰涼,但看她現在的樣子,只怕一會兒就要發起高燒來。
「放開,我自己能行。」白佳音昏昏沉沉的,只想著把自己從他身邊拉開。
這個人的眼神太過銳利,雙臂太過有力,被他箝制在懷里,讓她感覺到更多的不是羞澀,而是恐懼和不安,她被他看透的已有太多,不想讓自己的軟弱更被對方盡收眼底。
但他只是邪魅一笑,抱得更緊,「又不是第一次抱你,上次扛著你去山洞,足足讓我背了你一個時辰,這白大小姐的身子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抱的,你想我會在此時此刻放手嗎?若真放了手,你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他一拽馬鞍,帶著她重新躍回馬背,這馬甚是彪壯,即使身負兩人依然站得挺拔威猛。
那乞丐拍了拍馬背,說道︰「戀殺,咱們回去,這個女人可千萬不能摔下來,否則我會打你。」
馬兒像是听懂了他的話,四蹄在原地踏了幾步之後,馱著他們,拉著那輛小車,快速地行走在茫茫大雪覆蓋的山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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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到這里了。
白佳音申吟著將眼楮睜開一條縫,四周熟悉的火光和黑暗讓她有些泄氣。
怎麼轉了一圈還是回來了?原本她想到就近的官府,讓那位曾經想討好她的縣令幫她找到孟豪他們,盡快返家的,可這身子,實在是太不爭氣。
最初的寒顫過去後,身子就像著了火,嘴唇也干渴得要命,頭依舊在疼,所有身體的反應都糟糕透頂,記憶中她的身體一直不錯,沒有生過這樣的大病,還是病在這荒郊野外里,淒淒涼涼的,好不悲慘。
「想喝水?」耳畔有道聲音在繚繞,然後一只酒壺被拿到她面前。
「我不想喝酒。」她沙啞的說。
「不是酒,是水。」他柔聲安撫著,輕柔得可以暖化人心一樣。「來乖,先把水喝了。」
她強撐著抬起頭,就著那酒壺喝了幾口,果然是水,只是這水的味道並不算甘甜。
「哪里找來的水?」她嘟囔著,「不好喝。」
「加些上好的茉莉茶葉,再用紫砂壺煮開,三煎三沸,以描金的烏木托盤托著汝窯的瓷盅端到您面前,大小姐就願意喝了?」他打趣,同時將一塊濕冷的布放在她的額頭,幫她消除身上的熱度。
她苦笑著,「我知道不能這麼講究,這水是你用雪水化的吧?有股土腥的味道。」額頭上乍然而至的清涼,讓她又清醒了幾分,「你不是東岳人,也不是西岳人,你到底是哪里人?也有人這樣伺候過你喝茶嗎?」
「是的,有一干文臣武將,列隊大殿兩旁,太監宮女不計其數,我喝杯參茶都要三、四十人伺候,吃碗飯要百來人看著。」他信口跟她閑扯,沒有半點認真的意思。
白佳音合眼小憩了一會兒,也許是躺得太久了,身體因為僵硬而酸痛,她緩緩坐起來,無意識地掃了一眼周圍,又忽然愣住。
是病得眼花了嗎?怎麼在這荒涼的破舊的山洞里,她好像看到了花?
再揉揉眼,細細看去,果然在洞中一只破舊的酒瓶上插著一束野花,嬌女敕的黃色在風雪中尤為難得,並不瑟瑟發抖,嬌女敕得也有尊嚴。
「怎麼會有花?」她訝異地指著那瓶子。
「去給你找水時在水塘邊看到的,這種野花一年四季都會開,你們女孩子不是最喜歡花兒啊粉兒的嗎?所以摘回來給你瞧瞧。」
他說得輕描淡寫,笑得將那酒瓶塞到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