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大王用力掙了下,竟然沒能掙開對方的五指,這讓他心頭大驚,他一直自負自己這雙臂力道驚人,可以拉開十幾斤的弓,最為山寨弟兄敬服,沒想到會被這樣一個貌不驚人,身材清瘦的年輕乞丐輕易制住。
還好乞丐並沒有握得太久,很快松開手後,那乞丐轉面對白佳音躬身說︰「大小姐,您兩位都是貴人,時間寶貴,我看還是趕快說正事吧,這泰岳山不該下山去搶東岳白家的貨物,報官的話,您自然佔理,但是鞭長莫及,難道指望官差幫您攻打泰岳山嗎?大王您這邊,若不是實在缺錢了,也不會將主意打到白家頭上,可您這是在玩火自焚,真的都不考慮一下後果?哪怕是為了這一山弟兄的生死?」
他當著兩人的面,將雙方的弊病剖析出來,毫不避諱,揭露著實清楚明白。
白佳音冷笑,「原來你是個兩面討好的說客。」
那乞丐搖頭晃腦地擺手,「非也,我可算不上說客,更不想得罪兩方。」
突然間旁邊一陣寒風刮來,寒光挾著風聲劈面而下。
白佳音根本躲閃不開,那乞丐卻眉心一冷,拉開她的一瞬間,猛地伸出手,將那寒光死死抓在掌中。
饒是白佳音向來冷靜,也由不得驚呼出聲,只見乞丐握住一名山賊的刀刃,血珠順著刀刃流下,甚是駭人。
「你、你怎麼可以用手抓刀?」她也不知道從哪里涌出的勇氣,狠狠地推開那名動刀的山賊,撕扯下自己袖子的一截,緊緊纏繞在乞丐的手掌上,阻止血液的外流。
而那乞丐面對手上的重傷卻面不改色,只是嘴角的笑容收斂,仰首看著山賊首領,「大王,您手下的人沒有您的命令就擅自動手,是不是該管束一下?」
山大王也沒想到自己的手下會突然發難,惡狠狠地瞪了那名莽撞漢子一眼,他素來敬重英雄人物,這乞丐空手抓下白刃的行為徹底讓他心悅誠服,于是喝令道︰「快拿些上好的金創藥來!」
乞丐見情勢有所扭轉,趁機說道︰「大王若是有什麼苦衷,不防當面直說,白大小姐在這里,您真敢強行扣人,要脅白家嗎?」
那山大王剛才試了一手之後,就對這乞丐頗為忌憚,此時听了對方這番溫言勸告,猶豫了會後才開口。「我們泰岳山當然是有山規的,按說除了國界,我們不會輕易去外面打食兒吃,但是……山上也有些日子沒開鍋了,眼見我的六老婆嫁過門,卻連件花衣服都沒得穿……」
白佳音听得簡直怒了,「你們不能自力更生,平白從別人手里搶奪東西不說,還左一房右一房地娶妻,養不活也是你自找的。」
那乞丐在旁邊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好個男兒本色,吃喝拉撒睡你都不顧,老婆孩子熱炕頭倒是放在首位,我對你萬分佩服。」
白佳音狠狠瞪他一眼,心中罵他不知道到底是在幫哪一邊。
但听那乞丐又說︰「大小姐,我看您就好心給人家留下幾箱東西吧,有什麼要緊的,涉及官府或皇家的東西,看山大王能不能寬宏大量送還你幾箱,日後白家還走這條路,山大王也好多關照關照。」
他雖然笑著說這番話,但目光幽幽地對視著她,那眼神中似是在提醒她,不要在這里輕舉妄動。
不馬上表態白佳音仰頭問道︰「我的人呢?」
「那些個酒囊飯袋?跟我們打了一場,死傷了幾個弟兄之後就跑了,你都沒有見到?」山大王也很是納悶的樣子。
白佳音看他是個粗俗人,並不像是心機高手,所說的每句話應該都有七、八分的真實感,于是她稍作沉吟,忽然說道︰「被你們劫上山的那些東西,就算是我們白家的折損,大都可以讓你們留下。」
她突然的態度轉變,不僅讓在場的山賊都非常訝異,連一旁替她出餿主意的乞丐都露出困惑的眼神。
只見她用手往旁邊一指,繼續流利地說下去,「這其中有一只箱子,就是那只紅木瓖邊的,是未及城城主夏憑闌托我代為送人的,我白家可以折本,但是不能失信,還請山大王將這只箱子歸還。」
說到這里,她不合時宜地綻開一抹笑顏,「若是大王歸還,白佳音在這里可以保證,每年慶毓坊都會為泰岳山送上二十區布料,讓大王的手下兄弟及夫人們有體面的新衣穿。」
「真的?」山大王不敢置信地跳了起來,高壯的身子高過白佳音足足一個頭。
但白佳音也只是微微仰起臉,直視著他,笑容可掬,「我白佳音說話算話,你若不信,我可以當場寫下一張字據。」
山大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遠處那只箱子,若有所思地說︰「莫非這箱子中有什麼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
白佳音老實道︰「是否有奇珍異寶我也不知道,箱子從未及城抬出時就已經是封上的,連我都沒有鑰匙,只有收方才能開啟。」她看出山大王疑惑又垂涎的眼神,再道︰「請大王不要打這只箱子的主意,雖然未及城在東岳,但夏憑闌這個人,您應該不想得罪吧?」
山大王猶豫片刻,又問道︰「你當真要給我們山寨每年送布?不要錢?」
「交個朋友,白家從不吝惜這點銀子。」
白佳音說得豪氣干雲,終于讓那個山大王黑黑的臉上露出一抹很難看的笑容。
「好!白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是個女中豪杰,我交了你這個朋友,那只箱子你可以拿去,只是別忘了寫字條。」
白佳音知道對方還有顧慮,于是爽快地要來紙筆,立刻寫下一張字據,說明慶毓坊每年會在這個時候送給泰岳山二十區上好布料,還用自己的隨身印監蓋上印。
山上一群盜賊眉開眼笑,沒想到本來是搶人家的東西,現在不僅事主願意雙手奉送,還能白白的每年多賺二十匹值錢布料,就是自己不穿,每年拿出去轉賣,也可以賺得不少銀子進帳,甚至比下山搶劫還要劃算,又免去擔驚受怕的辛苦。
最後,是山大王熱絡地親自送白佳音出山寨,還派人給她準備了一輛小車,將那只箱子放了上去,將她騎來的馬與車套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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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並不算長,但是白佳音和乞丐又像來時那樣的沉默。
離開山寨之後,一口氣松了下來,白佳音只覺得自己的身上更加滾燙了,頭有點暈眩,全身軟得如棉花一樣,若不是坐在馬背上,只怕她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
她看看自己的手臂,再看看他的手掌,兩處傷口都包著布,很奇妙的是,她的傷口是用他的衣服包扎,而他受傷,則是用她的衣服,兩人的衣服上都沾著斑斑血跡,看上去實在狼狽。
然而這份狼狽,卻讓她的心中泛著不一樣的波瀾。
這個人,與她本是陌路,偶然救下她也就是一點緣份,剛才竟然豁出命似的保護她,為什麼呢?為了她,值得嗎?
她不笨,當然听得出他在山上其實是為她斡旋,畢竟他們只有兩個人,對方可是一山寨子的山賊,若動起手來肯定吃虧,只是他不知道她來這里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動手,而是談買賣。
若那些山賊真的不管不顧,動起手來,這個人會怎樣?會挺身在她身前,保護她周全嗎?
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從心底涌了出來,讓她自己都覺得古怪又可笑,什麼時候起,竟然有了想依賴一個人的想法了?從來她都習慣了獨自支撐大局,習慣了領導眾人,即使是個女人,卻不知道什麼是軟弱,面對一山的的盜匪,她沒有怕過,卻因為這個人的一伸手,一張賊兮兮的笑臉,忽然有了不屬于她心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