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看你睡得很沉,所以沒有叫你,這些日子以來你一定很辛苦,我要了一壺茶,你先潤潤唇齒,這里的飯菜清淡,但願你吃得慣。」
「主子,怎麼能讓你做這種事?」嫣無色急忙接過他手中的托盤,悄悄呼出一口氣。
「怎麼?」他敏銳地察覺。
「沒事……我以為……主子丟了。」看到他平安無事地站在這里,她所有的疑慮和擔心都灰飛煙滅,暗中也笑自己的小題大做。
司空政笑著撫模她的秀發,「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他的眼神、語氣、動作都像是老夫老妻的姿態,讓她在這一瞬間不由得恍惚,好像自己真的是他的妻子。
為了不讓自己顯得太尷尬,她低頭去看托盤里的食物,都是最簡單的早飯,清粥小菜,但看在眼中卻是一片溫馨。
「本想讓他們做一碗紫米桂圓粥,但是店家居然連桂圓都沒有。」司空政說,「也吃不到宮里的金絲春卷,店家的春卷味道還好,就是過油太大了,里面的香蔥切得太粗,粉絲太糟。」
嫣無色听他叨叨念念的感嘆食物品質,忍俊不禁的偷笑。「主子,這不是宮里的御膳房,怎麼可能做得那麼細?」
「是啊,我也知道。」他直看著她。「我只是感慨你在外面這些年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有得吃還叫苦嗎?」她笑著將一個春卷放入口中咀嚼,「曾經有一次我為了查案子,追蹤一個凶手整整十天,到最後我和他都筋疲力盡,我沒有抓他的力氣,他也沒有逃跑的力氣,眼前走過一只耗子我們都想吃下去。」
「天啊。」他驚呼,「真的?你不會真的吃了吧?」
「當然沒有,還好我看到旁邊有個農戶家中種了點菜,我用幾個銅板換了點吃的,然後將那個凶手抓捕到案。所以和那時相比,這春卷就是珍饈美味了。」
他笑看著她吃得這樣津津有味,忍不住問︰「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主子剛才一定沒有仔細品嘗。」嫣無色將盤子向他手邊推了推,示意他再嘗一個。
可是司空政沒有理會盤中的那些春卷,反而是拉過她的手,咬了一口她手中那個已經吃了一半的春卷,然後也津津有味地嚼著,「好像的確別有風味。」
嫣無色一下子怔住,因為他的姿勢太沒有距離,也因為知道他在宮中過慣了,吃穿用度向來十分講究,就是隔夜的茶都不會喝,更不可能與人分食任何食物。
「剛才吃得有點少,現在似乎又餓了。」他一點也沒覺得哪里不對,「也許該讓店家再做一份。」
「哦,那我去和店家說吧。」她倉皇地站起身,卻又被拉住。
「別著急,看你衣服都還沒有穿好呢。」
說笑時,忽然外面有店小二急急地喊道︰「客倌,有人來訪您!」
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警覺起來。
但是還不等他們有任何防備,房門就被人推開,一個差役大剌剌地走進來,口中還念著,「我們大人要見人,有什麼可通報的?難道還是在他們豪門大院里,有那麼多規矩?」
「站住!」
這一聲低低的喝令讓屋中的人都愣住,發出這聲命令的司空政,則一臉慍怒之色。
他盯著那差役斥道︰「就算你現在奉了刑部尚書的手諭,也要按規矩行事,你們大人沒有教過你們禮數嗎?到哪里都這樣橫沖直撞,你身為執法之人居然一點都不懂得守法?」
這些話若是換作別人來說,那差役必然恥笑不已,但是出自司空政的口,因他本身特有的氣質和威儀讓陌生人也覺得凜然不可侵犯,所以那差役張了張口,竟然忘記出言反駁。
「出去!」司空政再怒目喝斥一句之後,那差役還未開口,外面便傳來張海山的聲音。
「是本官的屬下冒犯了,我們在樓下茶座等候,請兩位多包涵。」
差役出了門,店小二瞠目結舌地趕快將門關住。
嫣無色噗哧一笑,「主子,他們若知道你是太子,肯定要大吃一驚了。可是您也不必為這點小事發這麼大的脾氣吧?顯得您的架子排場這麼大。」
「我發火並非因為他們不懂規矩。」他面無表情地丟下這一句話。
「不是?」她可不解了。那還能因為什麼?他向來很少發火的,更不會和這樣的小人物擺臉色。
司空政的目光掃過她的全身,嘆了口氣,還是叫出她的本名,「無色,你雖然是無色,但並非春光無色,而我現在是你的丈夫,有幾個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在晨起時慵懶的美色被別的男人分享?更何況還是你如此衣衫不整的時候,若是任由他們這樣闖進來看個夠,我豈非是個太窩囊無能的丈夫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回答。這樣的言詞,如果他真的是她的丈夫,她會特別感動和甜蜜吧?但因為眼下這個假夫妻、真主僕的關系,讓她無法分辨他說的每句話當中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逗弄。
于是她訥訥地說︰「我這就換衣服,要不然主子您……先下樓去吧。」
「不要在外人面前再說錯話了。」他輕聲叮囑,然後從昨晚放在屋內的一個隨身行囊中找出一件鵝黃色的衣裙,「今日就換上這身,務必要艷光四射到讓那位張大人忘記你昨天所說的話。」
***
張海山今天是下定決心來模一模這對神秘夫妻的底,到底是什麼?憑他多年的官場經驗和閱人判斷,本能地感覺到這一對夫妻的來頭絕不一般。
若說昨天他驚詫于那位年輕夫人所提及他辦過的案子,以及她絕佳的身手,那麼當昨夜驚鴻一瞥的那位年輕相公,今天站在他面前時,那份渾然天成的貴氣和高雅,便更讓他不由自主地輕吸了口氣,連忙站起身,拱手道︰「多有打攪了,事先應該先下個帖子來請,又怕您的行程倉卒,無暇到府中敘談。」
司空政也還了一禮,擺手道︰「大人請坐,不知今日前來找我們夫婦倆有什麼事?」
「先要謝過昨天夫人幫本官擒到那個凶手,另外,昨天與兩位偶遇之後,讓我大生傾慕之心,很想好好地結識一下。」
一邊說著,張海山一邊打量,心中更覺奇特。從昨晚到今晨,每次見到這男人,他就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對方的一舉一動,身形姿態顯然是經過長時間的磨礪而自然形成的,但究竟是什麼地方、什麼樣的府第,可以培育出這樣一位氣勢高貴而不矜貴,驕傲而不傲慢的人呢?
司空政淡笑。「那是拙荊一時興起而為的小事,大人不用太記掛在心里,反而是那個凶手,不知道大人是否已經定案?」
他得意地笑了。「他當然是矢口否認,不過我沾水的皮鞭還沒有抽到二十下,他就已經忍不住招供了。」
聞言,司空政眉頭深鎖,「大人不怕是屈打成招嗎?」
「這等刁徒,不打是不會招的。」張海山不以為意。
「听說張大人出生于書香世家,卻喜好武藝,後來先從軍,再做官,一步步靠自己才做到現在這個五品官職?大人就不想再往上爬?」他試探。
張海山笑答,「您對本官的生平還真是知道得不少。入了仕途,誰不想再爬得高一點?只是要我摧眉折腰事權貴,巴著他們的腰帶往上爬,可不是我的脾氣。做個一縣之長也挺好的,清靜又安全,官做得越大,就會在皇上身邊出入越多,所謂伴君如伴虎啊。」
本來有點厭煩這個人嚴刑逼供的手段,但听他說話,倒是個直爽干脆的君子,官場黑暗這是不用說的,難得這個人能如此看得透徹,于是司空政忍不住心中又生愛才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