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嫣無色卻好像沒明白人家的好意,還硬邦邦地回應,「我早上喝了一碗稀粥。」
聞言,葉貴妃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宮袖一擺。「算了,人家既然不想說,我們也就不必勉強,嫣姑娘請便吧。」
對眾人躬身行了個禮之後,嫣無色果真快速轉身向外走。
只听蕭淑妃還在後面碎念,「宮外的人就是不懂規矩,不過像她這麼不懂規矩的人,我還是頭一回見。」
嫣無色將那些評論丟在身後,她本也沒想過要討好任何人,只是胸中有一口氣悶,說不出所為何來,直到她一口氣快要走出後宮的正門時,才听到身後的悠然笑語。
「走得這麼快,都不問問我還有什麼事情,偏要我來追你,難道我這個主子得罪你了嗎?」
回過身,看著正走向自己的男人,她忽然明白那口氣悶為的是什麼。「主子,我不是街頭說書的藝人。」語氣依然那樣冷硬。
她氣,氣他用那看似溫和的笑容逼她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情,難道他不知道,她不會抗拒他的任何吩咐和命令,哪怕是讓她去死,她也可以從容面對,但是……跟隨他這麼多年,他何曾問過她的心意是什麼?知道她想要的又是什麼嗎?
是想當一個唯唯諾諾跟在主子後面拍馬屁的應聲蟲?哼,那是野戰。
還是嘻皮笑臉,滿肚子壞水的精明鬼?那是獵影。
她,嫣無色,當年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輕易將身「賣」給了他,從那以後誓死效忠的,難道就只有她的身嗎?
她怒氣滿腔的目光讓司空政悠然一笑。「氣我找你去講故事給那些貴婦們听?有時候,有些事情總要應付一下的。」
「我過日子從來不‘應付’任何人。」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像是震動了下,司空政深深地望著她,片刻後又一笑,「怪我不該強你所難。好了,不要氣了,我還有件事要你去辦呢。」
「什麼事?」她立刻丟掉剛才的不快,听到有事可辦,就像是獵鷹看到了獵物一樣興奮。
司空政與她並肩而行,低聲說︰「剛才那個蕭淑妃你看到了,在宮中的地位僅次于我母妃,但是我懷疑她家背後有不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弟弟蕭昊已經是最大的宮中絲綢買辦,每年可從朝廷要走並支配的開銷超過百萬兩……」
「您懷疑他有貪污之嫌?」她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司空政點頭。「但是這事也不能明查,因為父皇對蕭淑妃很寵幸,而蕭昊如今也是有錢有權有勢,牽一發而動全身。過幾日你動身去一趟明州吧,那里是蕭昊的地盤,說不定可以查出什麼。」
「是,我明天就動身。」
「不必這麼急。」他又笑,「明天是個好日子,全宮的人幾乎都要去太曳湖游玩,父皇說你這次辦事有功,一定要請你一同去。」
「我不去。」她皺著眉低下頭。她的生命里向來沒有「游玩」這兩個字。
「不是讓你去應付誰,只是天天辦案你不覺得累嗎?過日子要有張有弛才好,也算是我為你餞行吧。」幽幽地望著她,他突地又改口,「不,或許該說……為了記住這次別離。」
這回換作是她被震動了。隱隱的,好像有什麼不對的感覺蔓延之後佔據心底?她的眼波和他一觸即分。是他知道了什麼?還是明白了什麼?
***
嫣無色正在擦拭自己心愛的彎刀,一張臉忽然湊過來,從下往上地盯著她看。
「干什麼?」她用刀背拍向那人的臉,那人笑著閃躲到一邊。
「無色啊,什麼時候你才肯答應和我比一場呢?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圓月彎刀和我的秋水劍,到底哪個更厲害?」
「江湖中有武林排行榜,你去找前十名比過之後再來找我。」
她的回答總是這麼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獵影,同樣是神捕營最出色的捕頭之一,當年因為力破宮中一樁井內凶殺案而被封為四品捕頭。和嫣無色不同的是,他的案子一般都在京城範圍內,很少出京。而他向來不修邊幅,總是喜歡和乞丐窮人混跡一起,很少有人能在第一眼就看出他是個怎樣厲害的人物。
此時他笑嘻嘻地說︰「我又不想做天下第一,和那些人爭強斗狠做什麼?只是野戰總說你的圓月彎刀可以讓他在五十招內就被砍中,而我卻用了一百零三招才刺中他的衣角,如果我和你比,到底會用多少招才能傷到彼此呢?」
「無聊。」嫣無色懶得理他,「野戰的話能信嗎?」她哼了一聲,「他這輩子說過的實話大概都沒有一百句。」
「哈哈,太夸張了吧?」獵影又伸了個懶腰,「今天天氣這麼好,難怪皇宮內的那些嬪妃們吵著要去游湖,少不得我們也要活動活動了。」
「你也去?」她本以為主子只叫了自己。
「我現在雖然被叫作捕頭,但是快和禁衛軍差不多了,皇上一外出就要我隨行保護,大概又怕鬧出什麼凶殺案吧。哈,大白天的,朗朗乾坤,有我獵影隨護在左右,看妖魔鬼怪誰敢進犯?」抽出劍在空中亂舞了幾下,他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
「獵影,最近主子有什麼事嗎?」她漫不經心地拋出這個問題。
「什麼事?主子哪天不是一大堆的事?你問的是哪一件啊?」獵影收起了劍。
她沉吟片刻,「昨天他說要為我餞行。」
聞言,獵影郁悶地垮下臉。「你又要走啦?還是你走運,每年都在外面閑蕩,早晚我要和主子請調外派,不能再在京城里窩著了 」
「但是主子從來不給人餞行的。」她打斷他的自言自語,「而且主子的話很奇怪。」
「奇怪?怎麼奇怪?」
蹙著眉,嫣無色卻沒有再說下去。她不知道該怎樣復述主子的話,他說要給她餞行,後來又說為了記住這次別離。
別離……這麼傷感的字眼在文人墨客的詩詞中經常出現,她看了只覺得矯情。每年她都在外面跑,一年回京城不過四五次,每次離開都是匆匆而去,主子除了交代任務之外,再沒有多余的話和她道別,這一次有什麼特殊的?
「喂,無色,你話不要說一半啊!」獵影被勾起了興致,無奈她卻偏偏在關鍵時刻頓住,急得他幾乎要上竄下跳了。
「時間不早了,我們趕快走吧。」一低頭,她將彎刀插入腰畔的環扣,匆匆出了神捕營的大門。
***
太子殿。
司空政此刻陰沉的神情與平日的溫和寬厚可截然不同,在他桌案前站著幾個臣子,此時都一聲不吭地垂手肅立,大氣都不敢出。
「沒有人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他冷冷地說︰「安大人,你是兩代老臣了,又是御史,為什麼蕭昊管轄的明州出了這麼多奇怪的案子,卻沒有看到一件彈劾他的奏折?」
安大人急忙躬身。「蕭大人身為地方官,一直執政清明,那些案子似乎都是空穴來風,所以……」
「混帳話!窮人犯案小罪嚴懲,富人犯案重刑輕判,這都是空穴來風?那麼近幾日在京城內外聚集的十幾名明州喊冤百姓都是假的了?」司空政陡然起身,幾位臣子從沒見他如此震怒,嚇得連忙跪倒。「就因為他姊姊是父皇的寵妃,所以你們就網開一面,故意放他一馬是嗎?」
「微臣不敢。但是……」
「你不敢,但你已經這麼做了。」司空政目光犀利如刀,掠向旁邊幾位臣子身上,「你們幾個呢?和他也是一樣的心思吧?趙大人,戶部這幾年接連減免了明州的稅收,是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