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遼?!」他為之震驚,「為什麼?」
「我詐死的消息想必已經傳到了東遼去,後果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犯下的過錯我自然會自己承擔。既然無法去房州,我便等于無路可瘧,東遼,是我命中必須要去面對。」
歐陽雨軒劍眉微蹙。「難道妳準備去東遼做王子妃了?」
「不,我要說服東遼之主,放棄聯姻這種愚蠢的想法。」
「嗯?」他發現自己原來真的不了解這個女孩子,她的腦子里怎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想法?「妳以為妳能說服東遼王嗎?這關系到兩國的政治利益,既然他已答應,就不可能輕易听從妳的意見。」
「但是我有足夠的理由說服他。」趙蝶衣仰起小臉,直視著歐陽雨軒,她的眼清澈逼人。
「那妳可以先試著說服我。」他正色道︰「如果妳連我都說服不了,請恕我不能帶妳去東遼。」
「為什麼?」趙蝶衣咬咬唇,「你剛才說過無論哪里都會帶我去的。」
「我會帶妳去能讓妳活下去的地方,而不是將妳引入死路。」他接著問︰「妳的理由很難以啟齒嗎?」
她深深地吸了口長氣,垂下眼瞼,用極為低緩的語調說出驚人之語,「我……不是真正的公主。」
一瞬間的死寂,歐陽雨軒以為自己听錯了,問道︰「妳說什麼?」
「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因為我不是父皇親生的孩子。」她再度抬起頭,小小的臉龐上滿是無奈的憂郁,「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有我和母妃。雖然在我回宮時,也有別有居心的人想拿我的身世做文章,但是他們都沒有找到證據。
「其實我是母妃流落民間時,和一個搭救她的男子生下的孩子。真正的父皇的孩子,已經在母妃落難時流產死掉了。我們的年紀只相差不到一歲,所以在我回宮時,從外表是看不出異狀的。」
歐陽雨軒的表情變了,他盯著她看了很久,最終從齒間擠出一句,「你們,好大膽!」
「母妃已經過夠了清苦的日子,而我也不想再被其他人欺負,我們只是想抓住機會好好地生存下去,有錯嗎?」趙蝶衣並沒有羞恥的意思,「我回宮時,是把父皇當作自己的親生父親一樣尊崇,我希望他能抱抱我,好好地疼愛我,但是……就連這一點奢望都得不到。既然得不到親情,我只能努力去為自己爭取值得我用生命保護的東西!」
「所以妳就花盡心機地去搶奪別的公主喜歡的珍寶,不惜糟蹋自己的名聲?」
他的疾言厲色讓她咯咯咯地冷笑出來,「名聲?名聲值幾個錢?有它能過日子嗎?能吃飽穿暖嗎?」
歐陽雨軒的眸子更加深沉。「妳以為把這件事說給東遼王听,他就會同意妳退親?」
「任何一個王朝之主都不會允許自己的血統中有著卑賤的血液,我自己主動坦白實情,他應該會原諒我,並且將我棄如敝屣。」
他冷笑道︰「妳未免太天真了,國家大事可不是辦家家酒,難道妳沒有听說過王昭君和文成公主的故事?就算明知妳是假冒,東遼王也會將錯就錯地認下來,因為他不能在世人面前丟這個臉。
「而妳會因為說出這個秘密,不僅使得自己無顏立足于本族之中,被皇上及其他親人唾棄,讓妳已經去世的母妃蒙羞,還會成為天下的笑柄,或是招來殺身之禍,妳真的要這樣做嗎?」
她的臉色雖然蒼白如紙,但是眼中卻燃燒著旺盛的火焰。「是的,我一定要這樣做。我這一生必然要做一件轟轟烈烈的事情,哪怕是在眾人面前再死一次。」
歐陽雨軒無奈的輕輕揉著眉心。「妳把事情最壞的結局都只想成死,其實死是最簡單、最沒什麼了不起的結果。妳啊,還是太年輕、太單純了。」
趙蝶衣的手蓋在他的另一只手背上,「無論如何,我說出了我的秘密,你真的不肯帶我去東遼嗎?」
他的視線從彼此相覆的手背,慢慢移到她的臉上,不由自主地,他的右手撥開了散落在她前額上那一絲散亂的黑發,忽而一笑,「誰讓我自己非要招惹上妳這個小麻煩呢?既然我夸下海口說會帶妳到任何地方,那,我們就去東遼吧。」
「歐陽雨軒,你真好!」她情不自禁地歡呼一聲,撲到他懷里。
「多謝公主殿下的稱贊。」他又在戲謔她了,但是口氣中卻多了一分溫存和柔情。
「歐陽少俠,要吃點早飯嗎?」艷娘忽然出現在他們身後,微笑看著他們。
趙蝶衣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很不好意思地又鑽回被窩里去。
只听到歐陽雨軒說︰「是的,我們要吃一點,這丫頭病了一晚上,害我都沒有睡好,還有,麻煩妳給我想辦法找輛馬車,我們要遠行。」
「還要去房州嗎?房州不是已經……」
「不,」他的聲音忽然沉下去,「我們要去東遼。」
「東遼?!」艷娘驚呼,「可是你不是……」
她的話不知為何戛然而止,趙蝶衣心覺有異掀開被子,看到歐陽雨軒背對著自己,正對艷娘悄悄打了個手勢,而艷娘還是表情詫異的看著他,像是听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只是這詫異中彷佛還有著某種古怪的喜悅。
他們之間有什麼要隱瞞她的事情?
她捏緊了被角,就像捏緊了自己的心。她怎麼如此大意地對這個男人交出了心事?現在自己在他面前已無秘密可言,但是他的一切她卻知之甚少。
趙蝶衣啊趙蝶衣,妳為何會如此信任他?而他,真能夠被信任嗎?
她的心,不知為何,開始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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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蝶衣的記憶里,那個睞蘇小時候話就多,現在居然話更多,從下午開始到現在,她已經坐在門口和歐陽雨軒聊了兩個多時辰了。
她靠著二樓的欄桿,托著下巴向下看,奇怪那個歐陽雨軒為什麼能和並不熟悉的人這樣熱絡地聊個沒完?她很不喜歡他對任何人都微笑的作風,尤其是當其他女孩子用痴情的目光望著他時,他居然還可以笑得那麼鎮定自若,坦然瀟灑。
趙蝶衣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了,她終于按捺不住張口,想叫歐陽雨軒上樓,但是樓梯響動,先上來的是艷娘。
「趙姑娘怎麼不到樓下去坐坐?坐在江邊看風景,最是好看呢。」艷娘熱情相邀。
「不必了。」她知道歐陽雨軒已經告訴艷娘自己的真實姓氏,「樓上也一樣,說不定……看的風景更多、更好看。」她的視線又向樓下瞥。
艷娘心知肚明地笑笑,「有時候風景就在身邊,要走到風景之中,才能看懂它的真意。」
趙蝶衣認真地審視著艷娘,暗暗納悶。她本以為艷娘不過是個普通的村婦,但細想卻發現艷娘的談吐氣質極不尋常,明顯是受過大家教育的,這樣一個姿色不俗又知書達禮的女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小漁付?又為何也和歐陽雨軒這樣熟識?
正當地在思忖間,他已也慢慢走上樓來,問道︰「艷娘,我們的馬車準備得如何了?」
「哦,我已經叫我家那口子去鎮上雇車了,不過你是要去東遼,只怕很多車夫不願意去呢。」
趙蝶衣哼道︰「果然東遼在天雀百姓眼中都猶如修羅地獄,所以沒人願意去。」
「耳听為虛,眼見為實,所謂流言蜚語,其實就是一些無形的殺人之刀。」歐陽雨軒不以為然,「東遼的人又不是妖魔鬼怪,妳只是見到東遼王子那樣的豪爽之人,就誤會東遼都是野蠻人,若是東遼也有如我,或艷娘這樣的人呢?難道我們也都是妖魔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