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車簾忽然被人從里掀開了一條窄窄的邊縫,車內光線暗淡,依稀只能看到里頭人的半張臉,雖然只是「半面」,但在那俊冷的面容上,幽深如泓潭的左眼清冷得已讓外面的人都打了個寒顫。
「看你還算聰穎,何必在這個地方委屈了自己的才華。幾日後聖朝將要科舉,難道你不想考取寶名,光宗耀祖嗎?」
「謝丞相抬愛,小人孑然一身,也沒什麼大的志願,只想安安樂樂地在民間混口飯吃而已,功名利祿雖然人人都喜歡,小人自知福薄,只怕沒有那個命。」
「人貴有自知之明。」
令狐笑的話讓周圍的人听了不明其意。丞相是說這個小賀不貪戀富貴而有自知之明,還是說丞相給小賀指了明路,這小子卻不識抬舉而沒有自知之明?
旁人想偷偷看一眼令狐笑的表情,猜測真意,但車簾倏然放下了,只听他在車內交代,「走。」
車隊行進,闖禍的大漢被拉去受罰,小賀起身長揖相送。
車隊漸行漸遠,宋伯宋嫂吁了口長氣說;「好險,小賀,要不是丞相英明,今天的事只怕你要倒霉的。」
小賀的頭緩緩抬起,那笑意盎然的臉漂亮精致,但是在他眼底閃過的卻是一抹讓人心悸的寒意。
他悠然說了一句,「誰要倒霉還說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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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笑自聖皇手中接過已經彌封好的試題卷,例行公事地問道;「陛下是否曾將試題的內容告知過別人?」
「當然不可能了。」聖皇,本名聖慕齡,今年二十九歲,天生一副柔弱美少年的皮囊,一雙眼楮尤其如春水橫波,媚得不像男人,所以雖然年屆三十,依然感覺像十九、二十歲的少年。
此刻他微笑地看著令狐笑,「兩年一次的考試有多重要,不用你說朕也明白,卿總是太多慮了。」
「職責所在,不能不問。」令狐笑說,「陛邊的眼楮實在太多,利益驅使之下如果大膽犯案,偷窺試題,也不是不可能的,前朝這種事情發生頗多。」
「朕知道,所以朕也是今天早上隨意翻了翻四書之後挑出來三道考題,寫的時候還特意屏退左右,沒有人看到。接著這考題朕就彌封好貼身收藏,卿不信?那信封上還有朕的體溫呢,你模模看?」
令狐笑不動聲色地將考題放進一個木匣子里,當面鎖好,躬身道;「既然陛下這里沒事了,臣告退。」
聖慕齡哀怨地嘆道;「每次你來看我,都是匆忙而來,匆忙而去,說起來你是我的臣子,但是我看到你的時間還不如其它朝臣和你在一起的時間多。」
他眉梢微挑,「舞人最近伺候得不好嗎?」
「提他做什麼?」
「最近陛下很少宣召舞人入宮,如果是舞人有得罪陛下之處,微臣可以回去好好教一番。」
「用不著。」聖慕齡有點不悅,「誰還能一輩子鐘情同一個人?舞人是好,但是時間久了也會覺得膩。」
「陛下如有看中的人,可以告訴微臣,微臣為您操辦妥當。」
「是嗎?」他斜睨著他臉部陰柔俊逸的線條,「若是朕看中任何人,你都可以把他送到我身邊來?」
「除了微臣在內。」令狐笑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直視著聖皇。
他更加惱恨,「既然明知道朕的心,干麼還說無用的話。」
「話並非無用,只是陛下一直在做無用的奢望,微臣必須斷了陛下的念頭。」
「大膽!」聖慕齡一拍桌子,擺起冷臉,「中原有句話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上之濱,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況是一個你?朕難道就要不起你?」
「恕臣大膽,陛下的確要不起微臣。」
他繃緊的臉驟然又垮了下來,長嘆一聲,「你就是故意氣朕吧,明知道朕不能把你怎麼樣,非要說這些話氣我,你就不能軟一軟,說兩句好話給朕听?」
「微臣向來不會說甜言蜜語,而且治國之術最忌諱諂媚。」令狐笑說,「既然王不喜歡舞人了,微臣下次再為王物色一個伴好了。」
聖慕齡托著腮看他,「你對朕當真一點意思都沒有?還是喜歡看朕為你惱怒著急的樣子?」
「微臣沒有龍陽之好。」
「那,女人呢?」他忽然有點警覺,「你遲遲不婚,難道是因為心有所屬?」
令狐笑唇角的笑痕又冷了幾分,不知是嘲諷還是鄙夷,「陛下以為這天下有可以匹配微臣的女子嗎?」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可能沒有吧?」
「既然沒有,那微臣何必要成親?」
「看不出來卿還是很專情的男子?」聖慕齡有點酸酸的,「找不到意中人就寧願一輩子獨身?」
「陛下錯了,臣不是專情,只是太愛惜自己身邊的這個位置,若無人可以與微臣並肩而行,即使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微臣之後的影子,微臣也不會要。」
「天下的女子真是可憐。」他也笑了,「如果世上的男子都如你我一般,要女人還有何用?」
「女人生來就只是為了映襯男人而存在。若無女人,也不會有人的繁衍。」
聖慕齡笑得更加開心,「你的這句話如果給媚听到了,不知道會不會對你嗤之以鼻?」
「玉如墨不會說這句話,而我的話對她來說,也毫無意義。」令狐笑眯起眼,「她逃到玉陽是比在聖朝好過多了。」
「因為在聖朝要看你的臉色過日子,還要防著被你算計,在玉陽卻有個愛她的男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然快活多了。」聖慕齡伸了個懶腰,「晚上還是叫舞人過來陪我吧,至于其它人,未必會有他這樣干淨。」
「黃金萬兩易得,知己一個難求。恭喜陛下能明白這個道理。」
令狐笑緩緩退出聖殿,陽光下,他的臉上總不見半點燦爛。
有人低聲問道;「丞相是否現在回府?」
他沉吟了一下,「去秋聲苑。」科考在即,試題也在手中,必須去考場再檢查一番才可以放心。
自古考場多舞弊,但願此次科考這樣齷齪的事情可以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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縴細雪白的手指自沙盤旁移開,一抹詭譎的笑容隱隱浮現在唇底。
旁邊的人焦急地問;「怎麼樣?可查出來了?」
被問話的人轉身抽過一張白紙,迅捷地寫出幾行字丟過去,「這就是考題,拿去吧。」
手握著這張紙,那人有些激動,又有些不信,「真的是這三道嗎?難道不要再測一遍?」
「我說的話你都不信了?」走到窗邊,讓陽光就這樣肆無忌憚地打在那張精致得猶如瓷瓶一般的小臉上,「若是不信我,就把紙還給我。」
「那怎麼行。」那人本來穿著長長的袍子,頭被風帽遮壓了一半,但此刻急急地將紙塞進懷中,風帽不小心掉了下來,露出一頭的青絲。
「堂堂宇文家的小姐,打扮成這副模樣出來見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私會情郎。」
窗前人轉過身,笑捏著她有點肉肉的小臉。宇文柔哪里都好,就是這張臉天生有點肉,別人贊她美貌時還忍不住要戲謔一下她的胖臉,贊她「美如圓月」。
平日里宇文柔最恨別人提起她臉胖的事情,但是此刻被這個人捏著腮幫子卻很無奈地苦笑著。
「沒辦法,爹把這麼艱巨的任務交給我,也是怕令狐家起疑,好歹我從不參與朝政,不算引人注目,但要是讓人知道我這個千金小姐跑到你這間陋室來,還是會引起不少非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