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別讓我擔心就很好了,不用擔心我。」一句話堵住弟弟的嘴。
「姐,你……」方安沁開口,卻被姐姐揮手擋下。
她想還是切入正題吧,再耗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要講故事,你們專心听。」
「喔。」雙胞胎同聲一氣。
「你們還記得叔叔嗎?」方安淇吐了口氣問。
「叔叔?」方安沁困惑幾秒,接著說︰「我們去國小畢業旅行時,在家發生意外死掉的叔叔嗎?」
她緩慢點頭,拿茶壺想再倒些女乃茶,手卻突然顫抖的厲害。
「姐,你怎麼了?」方安哲接過茶壺,替她倒滿女乃茶。
方安淇盯著滿杯的女乃茶告訴自己,她一定要說才能放下……不管是對弟弟、妹妹、對安東、對那件可怕的往事……她是真的下了決心,要有個全新的開始……
她要說、她要說……
「……他不是發生意外,是被我殺死的。」方安淇喘口氣,閉上眼,仿佛如此就能逃避一切,「因為他強暴我,那天是第二次,我不想再有下次,就殺了他。」
雙胞胎不敢置信,徹底呆住了。
方安哲還拿在手上的茶壺跌落木質地板,敲出清脆聲響,幸好那壺女乃茶剛好倒空了,頓時室內陷入一片沉默,沒人開口說話。
安淇張開眼楮,看著弟弟、妹妹,眼淚突然控制不住地奔流。
雙胞胎看見姐姐掉眼淚,沒多久也跟著哭,哭得最淒慘的是方安沁,當事人反倒先收拾好情緒,抹了抹淚。
「姐,你……」方安沁抽抽噎噎地想問什麼,卻不知該從哪兒問起。她听到的事,實在太可怕又太驚人。
「我告訴你們事實,是希望你們明白我為什麼想離開。你們都誤會安東了,他是個好人,他是個活得比我更痛苦的好人,別人不懂,只有我懂他。」
「姐!你不要幫他說話,他是不是嫌棄你?」方安哲心直口快,想都沒想以他男人的直覺沖口問道。
奇怪的,那話卻逗笑了悲傷的方安淇,她白了弟弟一眼,溫柔地說︰「他不是那種男人,希藍對我……很溫柔,我沒告訴過你們,安東的母親是原住民,他以前的名字是希藍•尤命。」
雙胞胎見她止住了淚,他們的眼淚也漸漸停歇。
「屬于別人的是安東,希藍•尤命永遠只屬于我,我真的很愛他。」
「姐,你愛他,為什麼讓他娶別的女人?」雖然姐姐說他是好人,但方安沁仍有點氣他。
「這是接下來我要告訴你們的,希藍的母親……」方安淇將安東的故事簡略地說了一回。
方安哲、方安沁嘆氣,沒再說話。
「安東是比我還痛苦的人,他恨的是他父親,他不能像我一樣,親手殺了對方,再怎麼說那個人終究是有血緣關系的親生父親。」
「那也不該拿終身幸福去報復啊!」方安哲揚聲反駁。
她看著弟弟,溫柔地笑。唉……這世上,只有她真正懂安東。
「希藍跟我原本都是一樣的人,我們根本不憧憬愛情,也不期待幸福,能遇見彼此,只能說是上天對我們最大的仁慈。我愛他、他愛我,真的夠了。」
「姐,你好不容易遇到真愛,就要把握!」做妹妹的著急地說。
「我們都把握了啊!我們有好好愛彼此,時候到了,平和分開,沒什麼不好。況且像我這種人,殺人沒償命,讓我太幸福實在沒天理。」方安淇笑笑地說。
「姐,那個禽獸本來就該死,你不殺,我也會幫你殺了他!」想到姐姐曾受的傷害,方安哲心中氣恨難平。
「謝謝你喔,你啊,要成熟一點。往後幾年,你和安沁要互相照顧,別那麼愛斗嘴。」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離開?」方安沁理智的問道。
「因為安東短時間之內不會對我死心。但我希望他跟歐芷嵐能得到幸福。只有我消失,安東才能幸福,他太苦了,應該要過幸福的日子,不像我適合一個人過活。」
雙胞胎這才領悟,原來他們姐姐有多愛安東……為了安東,她說出了隱瞞多年的可怕事實,只為了讓他們理解安東有多痛苦,安東的痛苦,大概就像他們知道姐姐被人欺負的痛苦一樣深,恨不得將那只禽獸千刀萬剮……
為了安東,姐姐甚至得暫時拋下他們,只因為她希望安東跟歐芷嵐幸福!
雙胞胎又氣又痛又無可奈何,他們明白,最苦的人是她。說什麼要快樂的活,都是假的!最不快樂的人,就是姐姐——方安淇!
她幫安東什麼都想透,就是沒為自己想!
「姐,你很愛很愛希藍吧?」安哲、安沁異口同聲問道。他們常說出同樣的話,早已不是稀奇事。
「對。因為怕你們兩個口風不緊,這幾年我不會跟你們聯絡,你們手機號碼不可以改,方便以後我找你們。」
「姐,你好無情喔!」雙胞胎同時抱怨。
「拜托,你們已經長大了,又不是還在喝女乃!就算在喝女乃,我也不是女乃媽,你們少給我裝可憐!最後我要拜托你們……」
方安淇簡單將事情交代完畢,便趕走了弟弟妹妹,要兄妹倆耐心「等候聯絡」。雙胞胎拗不過姐姐的霸道,兩人眼底裝著眼淚,乖乖離開。
搬家公司準時四點來,不到一小時,十二坪大的套房清得空空蕩蕩。
第8章(1)
是不是愛的力量不夠強大?他才能告別真心愛著的她……
安東進辦公室,一早打開電腦,左手邊是股市熒幕,右邊是處理公司事務的熒幕,電子信箱開啟後,待簽電子公文郵件十幾封,他一封也沒開啟。
望著兩邊熒幕沒多處,他旋轉辦公椅,面向玻璃窗,什麼事都不做。
助理打過幾次電話來催公文,他說了幾回「知道了」,但公文依舊沒簽。中午過去,他還是賴在椅子上動也不動,腦子老轉著同樣的問題——
是不是愛的力量不夠強大,否則他怎麼離得開她?
第一次發現安淇連螞蟻都不敢殺,是在某天半夜。
她醒來說肚子餓,他本想出去買點東西喂飽她,她卻只想吃糖果,他由著她到廚房流理台的儲藏櫃里找糖果吃,結果去了好半晌,他躺在床上,卻沒听見任何聲音。
他起身尋人,就見她站在流理台前,仰著頭一動也不動。
他走到她身後問︰「怎麼了?」
她回頭說:「有顆糖果掉在外面,可能下午我拿的時候沒注意到,把螞蟻招來了。」
「把螞蟻趕走就好了。」
「不行啦,萬一不小心殺死螞蟻怎麼辦?我才不要殺螞蟻……」
他當場取笑她膽小,連螞蟻都不敢殺。
她只是淡淡的說︰「造殺孽,罪很重喔。」
後來他幫她拿放在儲藏櫃最里面的糖果罐,她很開心的吃了幾顆。
這樣的方安淇……他怎麼忍心離開她?
安東坐在辦公椅上,覺得自己好似沉入深淵,快要滅頂。
他的愛,真不夠強大嗎?不夠大到讓他放棄恨?
天光從明亮轉往昏暗,安東覺得愛與恨不斷在拉扯、擠壓他,他的心幾乎要碎裂。
叩、叩叩、叩叩叩!
辦公室門被敲了幾聲,他終于轉過椅背,牆上時鐘已經跳到下午五點三十分。
「進來。」他說。
陳劍文手上拿著一只黑色提袋,走進辦公室,反手將門上鎖。
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走進安東的辦公室,他等奇跡等得太久,已經放棄奇跡出現,他決定賭一把,也許……還有機會。
「有事嗎?」他現在跟陳劍文的工作交集不多,安東猜想,他大概是為安淇而來。
「已經是下班時間了。」陳劍文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