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提。」他憐惜般的凝視著她,回手從身邊拿過一個木盒,「有個禮物要送給妳。」打開它,從里面取出一塊方冰,冰塊上還散發著騰騰白霧般的冷氣,而冰塊內隱隱有著什麼。
「是什麼?」她好奇的湊過來看,才發現里面冰封的竟是一朵小花。
「這就是梅花。」雪衣人說︰「從小妳就吵著問我梅花長得什麼樣子,我一直想找來給妳看看,十年來,我派了很多人去中原找,但因為路途遙遠,天氣變化大,一直帶不回來。這是從泰阿山上帶回來的,用泰阿山的千年冰雪冷藏,才保它順利到達東野。」
東野雪望著那朵含苞待放的寒梅,眸中一片水霧,「這世上最疼我的人就是你,即使是我早逝的父母,也從不會想到為我做這些事。」
他淡淡一笑,「而這塊寒冰也給了我一個啟示,讓我想通如何破解西涼國的水陣。」
「哦?真的?!」她立刻興奮起來,「我就知道,沒有任何難題可以難倒你。」
雪衣人靜靜的說︰「先不要激動,我可以告訴妳破解的方法,但是妳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東野雪雙拳握得很緊,「只要能拿下定秦劍,我什麼都答應你。」
他輕輕撫模著她散亂的鬢角,說道︰「妳的頭發怎麼亂了?過來,讓我再給妳梳一遍。」
「那些宮女笨手笨腳的,總是梳不好。」她扯開發簪,散落的頭發垂泄到地,如厚厚的白雲一下子蔓延進身後人的眼中。
一柄小木梳輕柔的滑過她的長發,他的手像情人般溫柔細心,一縷縷的挑撥,纏繞,編綰,將她的頭發掌控在自己手中,如同他掌控這個國家一樣游刃有余。
大約花了一炷香的時間,他終于為她梳理完畢。
東野雪巧笑嫣然,「你的動作似乎慢了許多,不如以前靈活,是生疏了嗎?」
雪衣人無聲的笑道︰「有兩年沒給妳梳頭,的確忘了不少。早說過不要把頭發留得這麼長,對于上陣打仗的人來說,頭發越長越會成為妳的負累。」
她眼眸閃動了下,問︰「你剛才要對我說的條件是什麼?」
雪衣人沉寂一瞬,張口道︰「平安,我只要妳保證妳能平安歸來。」
東野雪垂下頭,半晌沒有回答。
他幽幽伸出一指勾起她的下顎,輕聲問道︰「怎麼,不能答應我嗎?」
她沒有回答,卻反問︰「知道我為什麼要將頭發留得如此長嗎?」她不等對方回答,徑自搶先說︰「因為我喜歡你為我梳頭的感覺。這輩子,我只想你為我梳頭,一生一世。」
雪衣人臉色一變,並非喜悅,而是顯得有些不安。
「妳不應該這麼想,能為妳一生一世梳頭的人是妳的丈夫,而非我。」他毫不停頓的說︰「幾日前,南黎國的二王子南習文派人送來密函,要向妳提親。他向來風評不錯,我覺得應該是個可以匹配妳的人,但還沒有問過妳的意見,所以我也沒有正面回答……」
「多謝皇叔的關心。」東野雪冷艷的容顏倏然一凜,沒有再說下去,捧起藏劍的玉匣,退後一步,正色說道︰「劍我帶走了,至于破水陣的方法你連同戰圖叫人一起送到我那里吧。」
她任性的要甩袖而去,卻被雪衣人一把拽住,「怎麼,又犯小孩子脾氣了?女大當婚,難道妳要賴在東野,做一輩子的天殺公主嗎?」
「我就是做一輩子嫁不出去的公主,也不要你們來替我操心!」她憤怒的一奪袖,無意間將冰封梅花摔落在地,炎熱的天氣早已將冰軟化,一摔之下冰塊四分五裂,原本傲立的梅花也幾乎跌爛了。
兩人的臉立刻變得蒼白如雪。
「妳,這又何苦?」雪衣人喃喃自語,「真要辜負我一番心意嗎?」
東野雪雖然難過至極,卻咬緊牙根,「被辜負的就只是你的心嗎?既然它不是東野之物,早晚要死,不如這樣玉石俱焚,死得壯烈些。」
這一回她頭也不抬的奪門而出。
雪衣人勉力彎腰拾起那朵殘花,指尖剛剛踫到花瓣,花瓣就飄然而落。
「果然是勉強不來啊。」他苦笑著搖搖頭。
輕擊三掌,招來了貼身侍從。
「將戰圖拿給我。」
偌大的戰圖要兩人合力才能展開。推動著輪椅,他從畫卷的這頭走到那頭,將戰圖細細的看了一遍,隨後微闔雙目,陷入沉思。
「公主!」一個官員從戰艦的一頭匆匆跑來,滿頭大汗。
「龍艦剛剛下水就觸了礁,無法入海。」
東野雪哼了一聲,「廢物。」
她騎馬來到碼頭,這里是建造東野戰船的船廠,和她說話的人是督造戰船建造的監軍。
監軍硬著頭皮听她喝斥,不敢多話。
在東野國,因為東野國主身體不好,負責掌管國事的其實是攝政王東野蘭和這位天殺公主東野雪。和東野蘭深沉的運兵心機,老辣的施政手腕相比,東野雪的喜怒皆形于色,比較容易猜測其心意,好索圖行事。但東野雪的辣手無情卻絕非市井傳言的玩笑,一旦她翻了臉,無論是誰親口說情都絕無轉圜。
上個月,因為督造弓箭的一位副監軍懈怠職責,狎妓作樂,被東野雪發現後立刻處以極刑,並將尸體掛在城牆上示眾三十天,直到尸體被暴曬成肉干。
直到現在談起這件事,面將領們都心有余悸,懈怠之事再也不曾發生。不過在眾人心中,東野雪也並非惡魔。她的美艷、她的魔力、她的軍事能力令她成為東野國,乃至東海四國中最艷麗的一道風景。她早已被看作是東野的鎮國三寶之一。百姓盛傳她是戰神,恨不得頂禮膜拜,如神祇一般供奉。
此時,東野雪走到海邊,看著那些工人吃力的拖動捆綁在船上的繩索,企圖將大船拉開礁石群。她沉聲命令,「讓他們走開。」
這樣拖下去,即使把力氣耗盡也不可能挪動船身分毫。
她的縴縴十指在空中劃出一個半圓,然後合掌于鼻翼之前,雙眸輕鎖,眉宇間的那一點朱紅煥發出奪目的亮麗光彩,殷紅如血。但見她的白發被一陣颶風驟然吹起,周圍的人都感到一陣狂風襲來,吹得他們東倒西歪。
而東野雪屹立于大風之中絲毫不動,雙掌一推,輕叱一聲,便將風力推向數十丈外的船身,這時船身竟然在海灣中一點點的晃動著,不一會兒,偌大的船身猛然躍起,平移地飛出數十丈,落在海面上。
狂風隨著濺落的浪花在傾刻之間傾退,一切又歸于剛才的平靜。
第一次見到公主使用魔力的工人都吃驚得張大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東野雪模著凌亂的發鬢,蹙眉自語道︰「剛結好的頭發又亂了,難道就不能讓我多留一刻嗎?」
一個俊朗的年輕文官乘轎而來,在她身後停住。
「參見公主。」
東野雪轉過身,看向東野國的戶部尚書長孫平。
「你來做什麼?」她向來不與文官打交道。
長孫平將一卷書函遞給她,「我來巡視造船的開銷用度,王爺托我順路把這份公函帶給您。」
提到「王爺」,東野雪好像故意似的板起面孔,「你剛從攝政王那里來?」
「是的。」
「他又在忙政務?」她怕被人發現她的關心太刻意,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今早我見到他時覺得他似乎又瘦了些,那些御醫是怎麼調理的?都是一群酒囊飯袋!」
長孫平笑笑,「我听御醫說,王爺身體虛弱的主因是下半身血脈阻塞所致,只有打通他的筋脈,讓血液游走全身,才可以根除他的宿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