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為什麼要走?
小手揪著女人的絲質衣角,讓昂首離去的背影沒有防備的狠狠一頓。
"放手!」黑夜中,女人轉過頭,一臉不耐的瞪著腳邊的矮小身影。
"媽,妳要去哪里?」外面那個人是誰?為什麼媽媽要跟那個人走?
"我們以後各不相干了,你別來礙著我,你和你爸都不行,听到了嗎?」女人沒有回頭,一邊往大門走,一邊厲聲交代。
"那,媽媽,妳會再回來嗎?」小男孩期待的問著,心里想,媽媽的家就是他和爸爸的家嘛!那媽媽的家在這里,所以應該會再回來?
女人開了大門,轉過頭,望了望快要家徒四壁的偌大屋宅,很不屑的輕哼了聲,「等我腦袋摔壞的那一天吧!你那死鬼老爸負債累累,現在連車子都要變賣,接下來也快輪到這間房子了,我回來干嘛?回來替你們收尸?呿!」她掀了掀特意涂抹過的紅唇,吐出的盡是惡毒的字句。
媽媽的意思是說,她不回來了嗎?那……他是不是永遠見不到媽媽了?
不要哇!他不要這樣!
好久好久以前,媽媽對他好好,會說故事給他听、教他說英語……雖然最近媽媽好凶,常對他又打又罵,還跟爸爸吵架,但……他還是喜歡媽媽的啊!為什麼她不回來?
小男孩不要永遠看不到媽媽,所以跟在媽媽後面,直到她用力關上大門,並大聲警告小男孩別再跟了,小男孩才愣愣地站在那兒。
他看到一個金頭發的男人走近媽媽,幫媽媽提了行李;他也看到媽媽挽著那個男人的手臂,還露出好甜好甜、好久沒給他看的笑臉,接著,還……親了那個男人的臉頰……
他張著嘴,喊著媽媽,他不知道自己喊得夠不夠大聲可能不夠,因為媽媽不曾回頭,不曾再看他一眼……
媽媽已經跟著那個男人走了,消失在大街的轉角……
"小軍,別哭……」後面一雙溫暖卻顫抖的大手伸了過來,抱住小男孩小小的身體。
"爸爸!」小男孩轉過身,不明白爸爸什麼時候站在後面的。「爸爸,你怎麼了?」
"小軍,別哭……」男人擁住他小小的身體,語調不清的說。
他有哭嗎?「爸爸,媽媽去哪里了?媽媽是不是還會回來?那個男人是誰?」沒有燈,小手從顫抖的臂膀模上去,模到男人的臉。「爸爸,你哭了!」小手濕濕的。
男人將小男孩緊緊地抱住。「小軍,別哭、你別哭……」
"爸爸,小軍沒哭,是爸爸哭了!」小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再往自己的臉上模去……咦?他也哭了嗎?他的臉也濕濕的耶!
"小軍,以後就剩我們了,就剩我們了……」她要走!她狠心拋下丈夫與孩子……但沒關系,至少他還有小軍!
"爸爸,媽媽不回來了嗎?」小男孩發現自己的聲音好象也跟爸爸一樣抖了起來。為什麼呼吸這麼難過?媽媽會回來的吧!餅幾天她就會回來吧?那他干嘛要哭?他才沒哭,那爸爸為什麼要哭?
"小軍……媽媽她……她不會回來了。」男人不忍的將現實告訴他。
"媽媽……不回來了?」為什麼?
"小軍,別哭!爸爸陪你,爸爸永遠都不會離開你!」他的乖孩子哪!那個女人……怎麼舍得下?
"小軍沒哭啦!」氣自己一直被誤會,小男孩頭一次對爸爸大聲。
"小軍……」
"媽媽會回來的,爸爸也不要哭。」家在這呀!為什麼說媽媽不會回來?她一定會回來的嘛!
"小軍……」是他無能,讓孩子受苦。小軍才五歲,怎麼有辦法接受失去母親的事實?
"爸爸,別哭呵!」小手輕輕地在男人臉上揉了揉,「爸爸乖,媽媽過幾天就會回來,小軍陪爸爸一起等媽媽回來喲!所以,不哭喲!」他學著爸爸每一次安慰他別哭時的語氣。
男人看著眼前與自己那個狠心的妻子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出色稚顏,難忍的低聲咆嚎。
小男孩不停的安慰男人,不停的告訴男人媽媽會回來,他愈說自己就愈相信。
嗯!媽媽一定會再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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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紐約街頭,炙陽烈烈,上班的尖峰時刻,街道上車水馬龍,閑來無事的小流氓也混于其中,暗藏于角落伺機而探,就等落單的有錢人上門光顧。
二十一世紀的社會里,早已不存在「正義」二字,每個人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最高鐵紀,都認為閑事還是少管為妙。
席非軍提著一個小堡具箱,脖子上掛著一條破舊的小毛巾,徐緩的在街道上步行。
"賊啊!抓賊啊!他們搶了我的皮包,快幫我抓住他們!」一名胖腴的婦人從席非軍對面疾奔而來,她尖聲叫嚷,呼救的字句里夾雜著一兩句外國穢語,而跑在前頭給那名婦人追的,是四個年輕人,三黑一白,他們其中一人手里抓著一個名牌皮包,四人邊跑邊笑,邊為今天的收獲嬉鬧不停。
不過他們未免也笑鬧得太過得意忘形,一個不小心,拿著皮包的那個小黑人,就這麼和席非軍對撞上,皮包掉落地面,里面的東西撒了一地,其它三人也為這麼一個意外停下腳步,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辦。
"對不起!」席非軍站穩腳步,拍了拍身體,察看自己的小堡具箱無恙之後,沒有任何愧疚之色,只用英語淡淡道了歉。
"你這臭小子!你……」被撞掉皮包的那個小黑人,才要對眼前這壞了他們好事,看起來不滿十歲的東方小子臭罵一頓,跑在後頭的婦人已追了上來。
"我、我的皮包!」見自己皮包被撞在地上,里頭的東西也撒了一地,婦人趕忙在馬路中央四處梭巡著。
"喂!你們別想跑!等我撿完,我要抓你們上警察局!喂!」
四個年輕人怎可能乖乖束手就擒?早一哄而散了,連教訓席非軍都來不及。
"小子,謝謝你……呃,你會說英文吧?」婦人一邊蹲撿東西,一邊向席非軍道謝。
"不客氣。」席非軍用英文說完,便自顧自的走開。
走到一個巴士站旁,他從工具箱里拿出一張報紙鋪在地上席地而坐,接著將一塊用英文寫著「擦鞋USD3.50"字樣的紙板掛在自己脖子上,開始等著生意上門。
外頭的太陽很大,這里不像公園有遮暑的樹蔭,但公園附近想擦鞋的人可沒這里多,所以他只有耐著燙人的高溫,靜靜等待。
不久,有一個老美走上前,也沒說話,大剌剌地就把一只印有一塊塊髒污的皮鞋,擱在他的工具箱上。
幸好,這種無禮的客人他見多了,他都會事先將擦鞋的工具拿出來擺在一旁,免得到時要客人再抬起腳等他拿出東西來,有些脾氣古怪的有錢人,就會因此而老大不爽的不讓他做這個生意了。
他熟練的開始一天的第一個工作。
先是扭開擦鞋劑的鐵盒,拿掛在脖子上那條擦過幾百雙鞋的破舊抹布,在鞋劑上繞過一圈,然後為客人的皮鞋去污打光。
他今年八歲,會說國語和英語,來自台灣,卻因為很小的時候就隨家人居住在美國,而對母國沒有什麼印象。
一個人活了八年,但那不過是漫長人生中小小一點的開始,所以,他的記憶有限。先是華麗偌大的豪宅,先有他和爸爸及媽媽,一家子和樂幸福,然後是媽媽跟一個陌生男人走了,從此,美滿的家不再美滿,因為只剩他和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