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見她,你帶我去見她,我要見她,我要穿什麼衣服?我……」
白雲打斷我神經質的自言自語,「你不認為多了解她一點兒再去相見會比較好嗎?也許她並不是你的姐姐;也許她的情況不允許你們相認;也許,有太多的也許你必須考慮到。而且,即使相認你也必須找一個好點兒的機會。」我痴痴傻傻地望著他點頭。
「哎!」他輕嘆一口氣,將我的頭按在他懷里,「你呀,一提你那姐姐你就整個變了一個人,你的伶牙俐齒哪兒去了,你的刁鑽古怪哪兒去了。」他的話中有掩不住的醋意,愣了半晌,我輕輕推開他,有些不確定地問︰「你……你是在吃醋嗎?’’
紅潮在他黝黑的皮膚下涌動,形成美麗的棕紫色,「我?怎麼會。」那紅潮更明顯了。
「還說沒有。」我在他耳邊呵著氣,手指在他腋下亂動。
「好啊,你欺負我。」他也伸出手向我腋下攻來,我們兩人笑鬧作一團。
「哎,哎,我已經不行了。」我的笑聲已經有了顫音,四肢酸軟地攤在草地上。他也好不到哪兒去,就癱在我的身邊,我們就這樣並著頭躺在草地上,讓溫暖的陽光照在我們的臉上。
「跟我去見我父母吧。」
「哦?……好……可是……」
「我必須盡點兒孝心,」他轉過頭來,對準我的眼神,委屈你了。」
愛一個人,為他吃點兒苦,受點兒罪也是應該的。我可以想象我將面對的是什麼,而我並不覺得委屈。
我們又重躺回草地上,看天上飄過的那朵白雲,「哦,玉瑛……」他突然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和你姐姐,在你心中誰更重要一些?」
啊?這怎麼可以比,我真想反問他一句,我和你的事業在你心里誰更重要一些?我的話到了唇邊又被我吞回肚里。我不要問了,不要問,我怕听到的答案是我不能接受的,甚至我怕他會猶豫,就像我現在的猶豫。在這世界上,在所有的女人中他最愛我,這就夠了。
「說呀,」他催我,「這很難比較嗎?」他口氣中竟有一些受傷。
我沖著他甜甜地笑著,媚惑地眨著眼楮,「我愛你!」
我給不了他答案,只能給他一個承諾。果然,這三個字是萬靈的符咒,他一听就樂上了九霄,哪里還會繼續向我要答案。
那片雲緩緩飄過,我心里慢慢生出一絲不安,近鄉情怯吧。我那沒見過面的姐姐,曾是我生存下來的希望,是我自我救助的動力。可她也許從不曾知道我的存在。
我已不像當初那麼的單純樂觀。即使知道我的存在,她也許並不像我這樣渴望相見。我對于她,也許不是驚喜,而是驚訝和驚慌。因為我必然將擾亂她的生活,將她從熟知的一切中拖離。
我要去見她。但我怎麼去見她?我必須想一想,我必須知道她過的是怎樣的生活,才好和她相認。她是我的姐姐,這世上惟一和我血脈相通的親人,我必須得謹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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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趙府宏大的氣勢來講,我顯得過于弱小。那高大的建築群給我一種很強的壓迫感。我的手和白雲的手緊緊相握,兩人的手心已是濕漉漉的一片,分不清是誰的汗。
他捏捏我的手,向我鼓勵地一笑,我也回握他,回他一笑,但是,老天,我的嘴角好沉。
「沒關系的,屋里沒有吃人的老虎。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我嘟囔著給自己打氣。
「喂,怎麼了?」白雲好笑地拉回我。
「哦,哦。」我訕笑著扭回身子,「門口的石獅子很好看,嗯,很漂亮,我好想仔細再看一看。」我用力地點著頭想增加些說服力。
他只是了然地笑著,我的假笑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不顧旁邊僕人好奇的目光,我苦著一張臉,「人家真的很緊張嘛,一場決不會贏的仗還必須要打。」
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地拍拍我嘟得鼓鼓的臉頰,「昨天是誰拍著胸脯說一切有她就沒問題的?好了,好了,都到這里了,難道還能打退堂鼓不成?」
我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桿,「好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隨你一起了。」
「用不著視死如歸這麼嚴重吧,你呀,怎麼跟楊帆學的越來越滑頭了。」
「誰跟楊帆學了,我用得著跟楊帆學嗎?」
「是呀,他作怪比不上你高竿,行了吧?」他寵溺地捏一捏我的鼻子,「別以為你搞的鬼我不知道,哼,我只是不跟你計較罷了。」
我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幾句說笑沖散了我的緊張。可當我們穿過重重的庭院走進主屋的時候,我的手心又汗津津的了。
「玉瑛,這是我的父親、母親。」他的聲音在深深的屋子里回響著,形成一種奇怪的振音。
「見過伯父伯母。」我恭敬地行禮,一抬頭,正看見趙老爺板得長長的青灰色面孔。縱有心理準備,仍不免心里一驚。那是一張老年版的白雲的臉,那上面的紋路刻畫著他不容辯駁的威嚴他是瘦削的,雖兩鬢已斑白,但並不顯老。他是儒雅干練的,同時也是專制嚴厲的。
相較于趙老爺來講,趙太太要和藹很多。微胖的身上是件藕合色的低領半袖旗袍,頸下二串瑩潤的珍珠,襯得臉潤潤的,俊眉修目,歲月並沒有過多抹煞她的美麗。她偷偷地拉拉趙老爺的袖子,試圖讓他仰到天上的臉垂下來一些。
「哼!」趙老爺將袖子一甩,甩開她的手。趙太太無奈地將目光轉向我們,「琪兒,你爹爹就是這臭脾氣,你……啊!老爺,你快看,琪兒領回的人是誰呀!」
怎麼了?我低頭看看自己,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下擺和前襟繡著荷花,沒什麼不對勁呀,我模模頭發,整整齊齊地梳在腦後,沒有絲毫不妥。
趙老爺將目光掃過我,然後他顯然吃了一驚,來回又重新打量了我之後,將目光定在白雲臉上︰「琪兒,你終于肯听爹爹的話了。」
我不明白他聲音中的喜悅從何而來。
「來,琪兒,過來。」趙老爺微笑著向白雲招手。那樣鐵青的長臉突然變成笑眯眯的方臉,我還真是一下子適應不過來。
「曾姑娘。」趙太太笑吟吟地來牽我的手,我愣愣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娘,」白雲止住她,「這是玉瑛。」
「哦,曾玉瑛,很好听的名字。」
她的串很美,十指尖尖,圓圓胖胖的,手背上有小巧的窩坑。握住我的手,我的意識中只剩下這種柔滑溫軟韻感覺——好似她是母親的感覺。我有一瞬間的失神。
可是我知道,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我要澄清嗎?這柔滑溫軟的手——好似她是母親的感覺。
「我沒有姓,我叫玉瑛。」我輕輕地抽出手,垂下眼楮,堅定地說。我輕輕將兩手交握,好讓那溫暖別那麼快散去。
趙太太的笑僵在臉上,她求助似的望向白雲。
「這是我帶回的那個女孩,她叫玉瑛。」白雲靠近我,輕輕將手放在我交握的手上。
「啊?這不是曾姑娘嗎,琪兒,別和我們開玩笑。」趙太太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五官生硬地扯了個笑容,實在是別扭。
「雨柔,你怎麼來了也不告訴我一聲。」一個清脆的聲音,打破了一屋的尷尬氣氛,一道嬌小的人影從外面飛奔過來,到了門口,她緩住沖勢,規規矩矩地走了進來。眉目間依稀有趙太太的影子,透著一股靈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