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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子登科忘了誰 第4頁

作者︰舒格

應該是打從認識了羊姑娘開始吧,小王爺有了微妙的轉變。這些轉變極其細致,但跟他近身相處的人都感受到了,朱石便是其中之一。

此刻,一個小婢隨著管事的林總管,端著新泡的茶,托盤上還有幾色茶點,在廊上出現。那婢女眉清目秀,是張新面孔,打扮得相當嬌美,身材也窈窕動人,娉娉婷婷地走過長廊,往小王爺的書房去。朱石靠近了些,滿臉看好戲的表情。

愛里已經不少人知道了,小王爺最近似乎對某個布衣民女非常另眼看待。那女子雖不是府里的下人,但身分絕對不高,所以不少心存愛慕的奴婢們都妄想著有一天,小王爺也會突然注意到自己。

要是給雁永湛看上了,那可是飛上枝頭,麻雀變鳳凰啊!從此錦衣玉食不說,光是能讓俊美瀟灑的小王爺寵著,真是死了都甘願!

這會兒來嘗試的,不知又是哪來的婢女。只見她低眉斂目,乖巧地跟著林總管,小心翼翼奉茶、上點心。即使遠遠看著,朱石都看得出她的臉紅了。

不過,出神的貴公子依然在出神,等到擺好了桌,斟上新茶,小王爺還是盯著手上的書,沒反應。

又是第幾個失敗者了?不管多漂亮、多溫柔,雁永湛還是極少注意。他連頭都沒抬,伸手準備接過茶,卻突地愣住,目光移到自己手臂上。

淡青色的寧綢衣袖上,有根細細發絲,此刻迎著日光閃了閃,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長長的發絲細而柔軟,雁永湛放下書本,信手拈起。想著今日清晨,發絲的主人雙頰酡紅,低著頭,細心伺候他束發整裝時的模樣。

罷剛火熱纏綿過的兩人,氣氛曖昧親匿。羊潔從頭到尾羞得不敢抬眼望他。而待他著衣完畢,她正要轉身之際,卻被雁永湛牢牢抱住,討了個長長的甜吻,輾轉吮咬,把一張菱唇吻得紅艷艷的,人兒嬌喘吁吁之際,才肯放開。

這發絲,便是那時沾上的吧。想到幾個時辰前的旖旎情境,想到她又羞又嬌的眼波,咬著紅唇柔柔嗔他「別鬧了」的模樣……雁永湛深深呼吸,接過茶猛灌了一大口,試圖壓下那洶涌翻騰的思緒與渴望。

「少爺等等,那茶……」很燙呢。新來的婢女忍不住嬌呼。

「還好。」一大口熱茶吞下去,他整個人由內而外都在發燙。雁永湛起身,長袖一甩,瀟灑離去,「我出去一趟,朱石呢?」

「在。」朱石連忙迎上去,亦步亦趨跟在高大修長的主子身後。留下林總管在後面瞪眼楮,滿懷希望的婢女一臉失望地望著他們的背影。

朱石忍著笑,小心藏妥看好戲的表情,他清清喉嚨,低聲問道︰「少爺,上哪去?羊姑娘早上應該在祠堂……」

雁永湛回頭看他一眼。「誰說我要去看她?」

「是,小的多嘴了。」

結果,腳步還是不停,穿越了雕梁畫棟的府里長廊,又是從後門出去,巷道里繞了幾彎,一轉眼,前面可不就是破舊祠堂了嗎?

「你最好別在我面前笑出來。」主僕多年,雁永湛豈不知道朱石扭曲的嘴角是怎麼回事。他涼涼地警告著。

「不敢。」

才跨進祠堂前的小院落,麻雀們便呼的一下傾巢而出。頓時,圍繞著雁永湛吵個不停,搶著要講話。

「師傅,我姊姊不在!去洗衣服了!」

「我們已經背完書了,師傅,你要听嗎?」

「我姑姑說,多念幾遍就背起來了,我昨夜睡覺時還閉著眼楮背!」

「堂姊昨天答應我,今天書背得好的話,她要煮紅燒獅子頭給我吃!」

「對啊,我也是!大姊也是這麼跟我說的!」

姊姊、姑姑、堂姊……名稱五花八門,關系千絲萬縷,但講的都是同一名女子,也就是他們的重心,羊潔。

吃喝、起居、衣物、零用……全都是羊潔一手打理。就連讀書,都是她用心督促關照著,最後還為他們找來了師傅。

此刻師傅正以手扶額,開始覺得頭有些隱隱作痛。他到底是怎麼回事,會跟這五只麻雀攪和在一起?

「靜一靜!」威嚴下令,果然讓麻雀們乖乖閉嘴。他居高臨下,非常有氣勢,「等一下背給我听,一個一個背。」

「我先背!」

「不,我要先背!」

「讓我先!」

麻雀們又開始吵了起來。

「我說一個一個背,有誰听不懂嗎?」雁永湛不用扯大嗓門,只要冷冷一開口,很少有人不乖乖听命的。這群少年也不例外,仰著臉,滿臉崇拜的望著他。

「羊大任,從你開始。」

「江河日變,山川奇勢……」領頭的少年手背在身後,臉一揚,開始流利地背誦起來。

雁永湛則是在一旁廢棄多時的小石椅上坐下,一身昂貴衣飾毫不心疼。看似閑散,眼前也沒書,卻能精準地指出羊大任背錯的幾個字,把十七歲大的少年給說得喪氣極了,頭也抬不起來。

「你就快去考鄉試了,不認真點,怎麼當弟弟們的榜樣?」雁永湛望著頭低低的他,淡淡說,「你姊姊對你期望很高,加把勁讀書,別讓她失望。」

「我知道。」羊大任用力點點頭。

「好了,換下一個。羊大立。」

「是!」

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他耐心地听完,詳細糾正之後,又訓勉幾句,耗費了大半個時辰,這才在逐漸熱起來的中午之前,翩然離去。

遠遠地,剛洗完衣服,挽著重重衣籃的羊潔,安靜站在門外的楊樹下,把這一幕完完整整收到了眼底、心里。

自小沒有母親的羊潔,經歷過父親、叔父、兄長相繼過世的巨變,也還是個大孩子的她,被迫成了長姊如母,扛起了照顧弟弟、佷兒的責任。大家都勸她別好高騖遠,男孩子嘛,送去學個手藝,三年出師之後,就能自給自足,她肩上的擔子也會輕些;但,羊潔卻不肯。

羊家雖然窮,但一直是書香門第,她的父親主持著鄉里的私塾,是個教書先生;叔叔也是當地首富延攬的西席,是幾位少爺的啟蒙老師;而她的哥哥,更是家鄉方圓百里之內,第一個考過了鄉試的布衣,當時可真風光極了,來賀喜的賓客,讓父親、叔父都笑得合不攏嘴,直勉勵其他的小輩也要努力讀書,將來金榜題名,光耀門楣。

誰能料到一場瘟疫奪去了她兄嫂的性命,叔父又在隔年的洪水中因為救人而滅頂。嬸嬸跟著人跑了,父親積勞成疾,喪兒、失弟之痛又難以平復,沒有多久,便染上肺病,很快撒手人寰。

臨終前,父親嶙峋的手握著羊潔的,雖虛弱到極點,卻還要殷殷交代——要讓他們讀書,要他們出人頭地……

淚眼模糊中,她答應了父親︰雖然年方十七的她,心里只有慌亂跟茫然。

她應該在準備嫁衣,尋覓能照顧自己的如意郎君;但羊潔從來沒有當過懷春少女。從此,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父親臨終時的重重托付。

是怎麼熬過來的呢?她也不知道。靠著積蓄,以及做女紅、幫人洗衣、到大宅院里幫佣煮食……什麼粗活都干過,還好能夠溫飽無慮。

但讀書呢?作文章呢?這些她幫不來呀!

弟弟、佷子們雖然都在長輩教導下,從小就讀書,但是面對浩瀚書海、嚴苛的考試,羊潔知道,一定要有人指導才行。

原先能教書的長輩,而今都不在了,放眼望去,村里已經沒有人能教,加上水患之後,遍地瘡痍,根本住不下去了,羊潔只好忍痛帶著小表們遷徙跋涉,效法古代的孟母三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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