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點事……」說著這麼簡單的句子,居然讓她眼淚突然掉下來。
應該是語言的關系吧。和陳亦名說著中文母語,那種親近的程度,在此刻居然特別鮮明了起來。
「有什麼事?哎,不管什麼事,人總要吃飯,你就出來一下,一個小時也不行嗎?」陳亦名毫無所覺,依然熱情到讓人有點消受不起。「真的不行的話,我把簡章送到你家去好了,我知道你家住哪里。」
現在這個樣子,能讓人來嗎?宋凌心嚇得跳起來,「不、不行!你不要來!」
「喂喂,不用這麼激烈反對吧?你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宋凌心的心猛然像被刺了一下,她按著胸口深呼吸。
「那我就在麥當勞等你,你知道的,學校附近那家,你快點來喔!」陳亦名不容拒絕地決定好了,開開心心掛了電話。
熱鬧的聲音一去,她更覺得弧寂恐慌入心。換了牛仔褲,穿上球鞋,素淨的臉蛋蒼白得驚人,她安靜地走下樓,進入廚房。
宋母呆坐在餐桌前,爐子上沒有滾著湯,桌上沒有擺放一碟碟的小菜,完全不像平日忙著做菜煮飯的熱鬧,冷冷清清的。
「媽媽……」
宋母好像听不懂似的,望向宋凌心的目光很遙遠,很陌生。看了好幾秒,才勉強辨認出她來。
「我沒煮飯,你出去吃吧。」宋母疲倦地說。
「要不要我買回來……」家里的其他人看樣子都沒吃飯,她怯怯地問。
「不用。」宋母擺擺手,一副不想被打擾的樣子。「我晚一點再弄就好了。」
宋凌心咬住了下唇,在廚房門口安靜站了片刻,終于,還是轉身安靜離去。
賓滾的熱淚仿佛流不盡,卻不輕易在人前展露,她只有獨自哽咽。
屋外,晴朗的天空又藍又高,陽光正好,但她的世界卻沒有一絲光線。
第七章
宋凱在書房跪了一天一夜。
他向來沒有低頭過,不管面對再強的敵人,甚至是自己大大小小的傷,練球的低潮,全國的壓力……無論什麼狀況,在他眼中,從沒有讓步二字可言。但是現在,他甘願屈膝。
「我要和凌心在一起。」不管父親怎麼痛罵,甚至動手打他,他一個高大挺拔、血氣方剛的年輕男人,不還手也不辯解,說來說去,就只有這一個要求。
「辦不到!」宋父仍在盛怒中,字字都吼到他臉上。「你這樣怎麼對得起凌心的爸媽?怎麼對得起我們?我要你照顧她,是當妹妹一樣照顧,你居然、居然做出這種事情來!」
「可是,她不是我妹妹。」宋凱簡單地回答。
「她就是!她是我女兒,自然就是你妹妹!」宋父暴跳如雷。
案親摔上門出去了,留他自己在書房里。宋凱依然跪著,沒有打算起來。
就像他沒有打算逃避一樣。事情爆發了,他會承擔下來。他要的只有凌心,就這麼簡單。父母的不諒解本是意料中事,他相信自己可以撐過去。
就像地獄般的訓練一樣,再痛苦都會過去,為的只是一場完美的比賽,身體上的折磨根本不算什麼。堅持到最後,一定可以得到他想要的。
一定可以。他對自己有信心。
盛怒的父親不肯听他多說,他也硬氣,就跪在書桌前不動。姿勢雖謙卑,但他挺直的脊背和俊臉上堅定的表情,在在宣示著他鋼鐵般的決心︰不同意,他就不起來。
案子倆就這樣僵持著,誰也不讓步,一模一樣的牛脾氣。
直到日暮,心疼兒子的宋母才偷偷端了飯菜進書房。夕陽下,兒子依然穩穩跪著,完全沒有打算起來的樣子,宋母忍不住眼眶一紅。
「鬧成這樣,何必呢?」她臉上的皺紋仿佛在一日之內增加了一倍,平常就算在家也會擦個口紅、上點淡妝的她,此刻毫無心情,素顏慘澹,疲倦蒼老的模樣,讓宋凱看了,心頭一陣刺痛,但他還是咬著牙,不聲不響。
「先吃點東西吧,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黯淡暮色中,宋母苦口婆心勸著,「一整天連水都沒喝,怎麼成呢?你爸爸也氣得吃不下……」
宋凱還是無動于衷。這父子倆啊……
勸了半天,宋凱完全沒有讓步,宋母只能嘆氣離去。
一個小時後來看,飯菜都冷了,還是原封不動。兒子如雕像一樣,動都沒動過。
再一個小時……不知道多久之後,天已經全黑了,宋母進來時,順手開了燈,刺眼的光線讓宋凱有些暈眩。
「宋凱,你起來多少吃一點吧。」宋母已經累到聲音沙啞,勸到不知道還能勸什麼了。看來,只能用最後一招了。「你不吃,凌心也什麼都不肯吃,剛幫忙煮飯的時候,一面煮一面掉眼淚,就算你撐得住,她怎麼撐得住?」
丙然奏效,本來動也不動的宋凱,抬頭了。
「你就多少吃一點,這樣凌心才會……」
「我去看看她。」
宋母還沒說完,宋凱已經掙扎著準備站起來,不過因為一整天跪著,腿都麻到沒知覺了,所以踉蹌著險些摔倒。
「這是做什麼?你急什麼?」宋母扶住兒子,愁容滿面勸說著︰「不要這樣,你先吃點東西吧!你爸爸還在氣頭上,你就先不要去看凌心,要不然讓爸爸看到了,一定又要大發脾氣!」
宋凱才不管,他只是一心一意要去看宋凌心。
宋母卻非常堅持,緊緊拉著兒子,怎樣都不放手。「不要去!宋凱,你到底還要讓我們多生氣?夠了吧!」
宋家一直是嚴父慈母,宋母以夫、以子為天,幾乎從來沒有這麼聲色俱厲過。說到後來,嗓音不但嘶啞,還帶著哭音,讓宋凱愣住了,他忍不住回頭。
看見,母親的眼淚。
「就這一次,听媽媽的話,先不要沖動,好不好?」宋母放軟語氣求著,一面承諾,「媽媽會去看著凌心,也會叫她吃飯。你就先待在這里好好想一想,吃點東西,等明天……或之後,爸爸氣消了一點,才能好好談啊。」
眼看母親已經聲淚俱下,宋凱再叛逆也無法抵擋,只得硬壓抑住想奔到心上人身邊的沖動,默默坐回書房地板上。
刺骨的寒冷陣陣傳上來,宋凱咬牙忍住。
再忍一下吧,最可怕的既然已經發生,情況不會再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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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情況沒有好轉。
宋父這一次是傷透了心,對兒子極端不諒解,宋凱數度想要解釋,卻都只換來凍死人的冰冷沉默回應,甚至是毫不留情的「滾」一個字。
他父親要他滾。他的母親眼楮紅腫了好幾天都不消。而宋凌心,則把自己關在房間里,足不出戶,宋凱完全沒辦法接近或撫慰她。
只要想到她此刻會是多麼驚恐自責,宋凱傷痕累累的心,仿佛又被劃上好幾刀,還潑了幾桶鹽水一樣。
從主屋到她的房間,突然遠得有如天涯海角。宋凱不是不能直闖她的臥房,但他已經答應過母親,暫時按兵不動,不要再激化彼此間的沖突、讓父親的怒氣又更升高,所以,他在火樣的焦躁中煎熬著,幾欲發狂。
陰沉了好幾日的天空,終于,在這天下午飄起了雪。
趄先是一片一片飄落,然後越下越急,到了晚上,已經開始堆積,可以預見的,是明天清晨的晶瑩大地雪景,以及未來幾天泥濘滯礙的交通。
宋凱在書房的窗邊佇立。從這兒,他可以遙遙望見風雪中,後面宋凌心房間透出來的微弱燈光。
她還沒睡嗎?是不是也在看雪?還是也正望著這一邊,試圖尋找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