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前?
這嗓音,這氣息……
雖然心跳還是又快又猛,但傅寶玥已經慢慢回過神了。
「你……」又細微又顫抖的語調,顯示著發話人的驚魂未定。
「我怎麼樣?想起來了嗎?」低低的笑聲親昵而寵溺,長指輕撫著她的下巴。
「你、放、開、我!」傅寶玥一個字一個字,斬釘截鐵地說。
對方一愣。
雖然只有短短瞬間,但傅寶玥已經拍掉了男人的手。她往後猛退,甚至還用力踹了一下男人的胸口。
當然,縴足如蓮,她就算使盡全力,也絲毫傷不了他,只不過就像是賞花時被螫了一口,詫異多于疼痛。
「我活了二十幾年……」男人訝異得呆了好半晌,方才開口道︰「這還是第一次有人踹中我胸口。妳知不知道,要是在宮里的話,妳現在已經被處死了?」
「很可惜,雁六爺,我們此刻不是在宮里!」明眸怒睜,傅寶玥的嗓音微顫。
不過,雁宇瑎此刻心頭雪亮︰這位小姐聲音發抖,並不是害怕,而是在發怒。
「怎麼了?氣成這樣?」雁宇瑎大惑不解,兩道濃眉聚攏。「兩個月不見,妳見到我,竟是這樣的反應?」
「對于佔人便宜之後音訊全無的登徒子,我該有怎樣的反應?」她倔強反問,方才嚇得血色盡褪的粉臉上,慢慢浮現紅暈。
不過,並不是因為嬌羞。
只听她嬌脆嗓音繼續指責,「不用說什麼書信往返不便的借口!你在南方,至少寫了五封信到丞相府來!」
就算是順便問候她兩句,也不成嗎?也這麼困難?
「妳因為這樣生氣?」雁宇瑎還是不敢置信。「妳知不知道我……」
他還來不及說完,門口已然響起細碎腳步聲,隨即,是巧絲來敲門。
「小姐?小姐,妳沒事吧?」
夜深人靜,一點聲響都能傳得頗遠,忠心盡責的巧絲一听到風吹草動,便起身來探看。
「沒事,剛剛作了惡夢而已。」傅寶玥揚聲回答,回頭瞪了雁宇瑎一眼。
雁宇瑎聳聳肩,坐回床沿。
他可不急。等外面人走了,他再來繼續好好整治這位小姐。
不料,傅寶玥沒有摒退巧絲,反而朗聲道︰「巧絲,我想喝點熱湯,妳幫我拿來好不好?還有,請護院的過來看看,我的窗戶好象有點問題,剛剛格格響了半天呢,別是有老鼠吧?」
「我馬上回來!」巧絲應了聲,急促腳步聲離去。
暗寶玥轉身,美眸挑戰般地瞪著雁宇瑎。
怎麼樣?不想被發現,就快點走!她的目光彷佛在這麼說。
兩人沉默對望了片刻。
然後,就像來時一樣無聲無息,淪落為「老鼠」的雁宇瑎悄然離去。
***bbs.***bbs.***bbs.***
數日後,丞相府又是熱鬧非凡。
于丞相的千金十八歲生辰就在月中,為了幫小姐暖壽,府里好好整治了宴席。
本來這樣的場合,應該就只有家人、親朋好友會受邀,但是剛從南方回來的雁宇瑎,也在賓客名單之中。
于丞相的說法很冠冕堂皇,說是要答謝六爺幫他從南方搜購回來不少珍貴書畫,順便也是幫六爺洗塵。名正言順,天衣無縫。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是在給雁六爺和慧朱小姐多點機會,要讓他們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在過年前就有好消息,準備辦喜事了。
因為這樣,府里上上下下都洋溢著一種難以言說的、淡淡的喜氣,在面對雁宇瑎時,除了本來的恭敬尊崇,又多了一份和別人不一樣的親昵。
扁看座位安排就知道;連表小姐都被安排在別桌,而雁宇瑎的位子,卻是在主桌、于丞相旁邊,隔著幾個位子,就是精心打扮得嬌艷動人的于慧朱。
雁宇瑎哪里看不出這些小動作?他在宮里長大,上至皇族大臣政爭奪權,下至嬪妃宮女爭寵喝醋,統統盡收眼底。
看在眼底,笑在心里。表面上什麼情緒起伏波動都沒有,嘴角勾著淡淡的笑意,高深莫測,若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他俊眸透露出的一絲冷冽。
冷冽眼光只有在掃到相隔好幾丈外的那一桌時,才會柔和幾分。
暗寶玥當然沒有注意到他特殊的注視,從頭到尾,她都是低眉斂目、眼觀鼻,鼻觀心,慢吞吞的、安安靜靜的吃著。
就算旁邊有人砸杯子、摔碟子,她大概也不會抬頭。
周遭的熱鬧、諠嘩似乎完全影響不到她。而滿室酒酣耳熱、高聲談笑著的親友,也沒有人會過去和傅寶玥多說幾句。
她的身分便是如此特殊,禁忌到不能提,也不能多說。
一面應酬著身旁太過熱絡的閑雜人等,雁宇瑎一直在不露痕跡地冷眼觀察她。
越看越確定,那安靜柔順的外表,根本都是騙人的。
騙得了別人,可騙不了他。雁宇瑎非常了解,她有著驚人的美貌,也有著驚人的拗脾氣。
他可萬萬沒想到,一回京便趕著去會佳人,卻踫了個大釘子;別說是溫存親熱了,連好好說兩句話都不成。
好吧,過去兩個月,他是真忙,沒有余裕談情說愛、風花雪月。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未免也太過分了!
反過來想,她把他當成風流之後,便揮揮衣袖、頭也不回走人的薄幸郎……也不是沒有道理。一別經月,難道希望她毫無尊嚴,一見面就軟綿綿倒向自己懷里嗎?
若傅寶玥是那樣沒骨頭的女子,雁宇瑎也不會在踫了大釘子之後,還這樣牽腸掛肚,放也放不下了。
「六爺這次到南方,是在哪兒暫歇?可是金陵城南的行宮?」酒酣耳熱之際,也漸漸聊開了,不復之前戒慎恭敬。
雁宇瑎端著酒杯,優雅啜飲,輕描淡寫道︰「不,這次借住在劉家。因為公事來來去去,住外頭比較方便。」
「劉家?金陵劉家?」聞者莫不驚呼出聲。
金陵劉家,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家,他們世代從商,從絲綢到茶葉,樣樣都有涉獵,已經富貴了好幾代。
位于金陵城西的劉府,佔地廣闊,雕梁畫棟,其富麗堂皇,絕非等閑。
「劉家怎麼樣?」對外界、官場都不甚了解的于慧朱,听了之後,忍不住問︰「是很稀奇的地方嗎?」
「大小姐沒去過金陵?」見于慧朱搖了搖頭,這位答話的表親,很興奮地解釋說︰「難怪!要是去過,絕對會知道劉府!一出西城門呀,走沒多久,就可以看到夾道的參天大樹,順著路進去,大門門口的兩只巨型石獅就夠驚人了!據說那兩只,足足有五百斤重哪!門上的銅釘有碗口大,八八六十四個,個個光亮奪目。听說進了大門,還要走上大半個時辰,才能見到房子的第一進……」
眾人猛點頭,個個都露出欣羨的目光,紛紛插嘴。
「听說劉府的廚子,好幾個後來都被聘為御廚……」
「還有,劉府的蓮花池!那真不是池塘,是個湖了!」
于慧朱听得不開心,忍不住打斷那一聲迭過一聲的盛贊,不服輸地反駁,「那算什麼?再豪華,也比不過我姨父以前在徽州的家!我可從來沒看過比徽州傅家更漂亮的房子了!」
原本熱鬧非凡的宴席,突然,靜了下來。
雁宇瑎銳利眼光掃過去,冷得讓于慧朱窒了窒,臉蛋開始發白。
她的姨父,也就是傅寶玥的父親、當年富可敵國的傅盛。只不過,在抄家之後,「傅盛」二字彷佛是個禁忌,沒人敢隨便談論,更何況,席間還有皇子在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