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簡單,皇上很偏寵這個聰明俊秀的兒子。
從大皇子以降,幾位皇子都是武功高手,自小不愛讀書,只有雁宇瑎例外。他飽讀詩書不說,還對治水、運河等事務極有興趣,不但把相關古籍都翻遍了,還熟讀南方來的奏折、報告,在內政方面,儼然是皇上的左右手。
只見他一身素白長袍,繡著繁復精致的暗花,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腰間束著玉帶,高大英挺,堪稱玉樹臨風。
他在蓮花池邊漫步,眼里看著一池蓮花的清雅麗色,年輕的俊臉上,兩道濃眉卻是微微鎖著,似有煩心之事。
南方連下了一個月的大雨,災情嚴重,不但影響農作、稅收,因為被大雨摧毀的房舍無數,流民也成了極大的問題;人民吃不飽,就會亂,總而言之,是個相當棘手的狀況。
地方官無力處理,上報朝廷,派去的特使又沒有足夠威嚴,能讓官員、地方仕紳攜手合作,幫助地方渡過這次難關。想到這里,雁宇瑎的濃眉鎖得更緊。
他一路思索,一面走著,不知不覺,已經離開熱鬧的前院。
沿著蓮花池畔,碎石鋪成的走道漸窄,夾道的花木越來越濃密,若雁宇瑎不是這麼專注思考著,他會發現,四周環境已經漸漸改變,他走進了另一方清幽靜謐的天地。
穿過一個月洞門,本已收窄的水道又擴大了,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池,里面種滿了蓮花,此刻開得正美。
這兒的花雖不比前院的豐茂,但清雅有余,尤以池中心幾朵將開未開的白蓮為最,陽光下,有著極為清麗的嬌艷。
雁宇瑎在池邊駐足。他開始注意到四周景色不同了,當然,也注意到池中的蓮。
好美……他不由自主伸手,想踫觸那雪白的蓮花花瓣──
「別動我的花!」驀地,陌生的嬌喝聲從身畔響起,嗓音極好听,卻帶著不可錯認的薄怒。
雁宇瑎詫異回首。
一望,便暗暗倒抽了一口冷氣。
至今他仍記得當時震驚的心情,大概到他老死都不可能忘記的震撼。
雖然這說法相當俗氣,但當時,雁宇瑎真的以為自己遇見了花仙。
那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身段娉婷裊娜,腰間系著一串環佩,更顯得縴腰不盈一握。一身女敕綠衣衫,襯得她肌扁勝雪。翠綠的裙襬繡著月白的蓮花,栩栩如生,繡功精致,絕非出自尋常繡匠之手。
罷剛嬌斥的話語出自一張櫻紅小口。鼻梁如玉雕就,雙眉彎彎,但最引人的還是一雙翦水眼瞳,黑白分明,明亮如星,此刻正閃爍怒意,瞪著這不請自來的客人。
她剛從石凳上起身,面前小幾鋪放了畫紙,還有顏料、淺碟、各式畫筆。顯然她正在作畫,結果,被這個不速之客給打斷。
「冒昧打擾,實非在下所願,不知小姐能否原諒?」雁宇瑎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定紊亂的心神,悠然開口。
她只是看著他,或者該說,瞪著他。
「小姐在畫蓮花嗎?」雁宇瑎往前走了一步。
「是。」她似乎領悟到自己瞪著眼前陌生的男人,這是相當無禮的,立刻垂下眼睫,不再看他。
而那雙明媚大眼,卻像是烙印在雁宇瑎的腦海中了。
「請問……」他又往前一步,溫聲詢問︰「這花,是小姐種的?」
她搖搖頭,重新坐回石凳上,好象擺明了不想與他交談。
雁宇瑎活了二十二年,可從沒遇過這樣的狀況。
他在宮里可是被捧得高高的貴人,就算在同儕間,別說不理睬了,他一說話,周遭眾人無不屏氣凝神,專注傾听。
但此刻,這位小姐像是對面前的畫紙更有興趣似的,見他一離開池畔,便又開始作畫,把他晾在一旁。
「不是妳種的,那怎麼說是妳的花呢?」雁宇瑎不甘被冷落,他就是想再看看那雙美眸,想看那張粉女敕清麗的臉蛋。
她還是恍若未聞,徑自低頭作畫,時而抬首望望蓮花。
「妳若不理我,那我又要摘花了。」雁宇瑎興起難得的惡作劇心情,他走回池畔,故意伸長手。
他人高手長,加上這水池並不大,一伸手,果然就要觸及池中央那幾朵開得最美的花兒……
「別動!」女子果然又開口。嬌嬌的嗔怒,听在雁宇瑎耳中,真是萬分可愛。
她總算抬頭望向他,兩道彎彎柳眉皺著,很不開心的樣子。
「小姐!小姐!」另一個清脆嗓音突然出現,從濃密花木後傳來,接著是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丫鬟打扮的年輕女子繞過池畔,跑了過來。
她手上捧著一個小盒,很珍惜似的送到女子面前,一面報告,「這已經是最後一盒了,小姐,要是還不行,那我就不知道怎麼辦啦!」
女子煩惱神色更甚,皺眉打開小盒,研究著,像對丫鬟也像對自己說︰「可是這白色不對呀,怎麼調都不是,怎麼畫嘛?難得開得這麼美……」
語氣那麼苦惱,讓人听了好生心疼。
「小姐,白色就是白色,哪兒不同?巧絲就看不出來。」丫鬟轉頭望望池中蓮花,突然發現了陌生人。「呀!你、你是誰?」
雁宇瑎微笑,「我……」
「他是惡人,要摘我的花。」女子告狀,然後語帶責備的問︰「不是要妳守著月華門嗎?怎麼讓人闖進來?」
「我只離開一會兒呀!還不是去幫小姐找這盒顏料!」丫鬟巧絲辯駁,她隨即迅速走向雁宇瑎。「公子,您是前廳的客人吧?請這邊走。」
雁宇瑎還想再問,卻在丫鬟的堅持下,不得不由原路離去。
臨去前,他再度回頭望了望池畔的一抹清艷。
「六爺,您走到哪兒去了?」一回到前院,已經找他好一陣子的相府管事連忙迎了上來。「丞相大人找您喝茶哪,前廳好多人在等您。」
「沒什麼,隨便走走而已。」他輕描淡寫的回答。「請帶路吧。」
避事領著雁宇瑎走上長廊,從點著一列燈籠的廊上穿過,管事很殷勤地招呼著,「大人特別吩咐,要謝謝六爺送的那座琉璃仙景,還有那四幅前朝藍蜻的畫作。大人昨夜賞玩到好晚,還不忍放手呢!」
雁宇瑎只是笑笑。他緩步走著,狀似漫不經心問起︰「今晚的壽宴……丞相家人會出席嗎?」
「夫人當然會,她已經在前廳了。」
「嗯。」他停了停,又說︰「那,丞相的千金……」
避事何等伶俐,光這樣一听,便听出了端倪。
當下,管事壓抑心里的暗喜,恭敬回答,「我們大小姐今年十七了,生得花容月貌、才色兼備,是丞相與夫人的掌上明珠。」
雁宇瑎斜睨管事一眼,表情似笑非笑。「我沒問你這個。我是問,今晚的壽宴,小姐會不會出席?」
「呃,倒是不會,沒有這樣安排。」
雁宇瑎點了點頭。
「六爺,如果您想見見我們小姐,那我這就去請示……」
想到她專心描繪、連多說兩句話都不願的模樣……雁宇瑎搖了搖頭,別去打擾她吧。「沒關系,不用忙。」
要見面,絕對還有機會的。雁宇瑎十分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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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宴三日後。
爆里來的禮,由專人護送,呈到于丞相面前。
于丞相與夫人都笑開了顏。尤其是夫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福態的圓臉上,笑得幾乎看不見眼楮。
這可不是別人,是六爺哪!他居然特別送禮過來,要給丞相千金于小姐!
被召到前廳的于慧朱,在父母的催促下,心跳加速、兩眼發亮,急忙拆開了用翠綠緞布包裹的方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