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噢對噢,女兒現在是太後,太後做什麼都是對的、理由充分的……這是什麼邏輯?
「你應該在宮里待苦的吧?」
嚴父目光如劍,灼灼地日了著女兒裙兜里的桑椹。
「別那麼小氣嘛,爹!」
女兒親熱地拍拍老爹的肩膀,順帶奉送紫紅爪印一個,別無二話,轉身走向自己房間。
當爹的亦步亦趨地跟著女兒,呃,是兜走的桑椹,一直到房門口。
「我要更衣。」
不肖女的房門砰然關上,徹底斷絕顧揚對桑椹的渴望。
約莫小半個時辰之後,房門重開,顧紫衣搖搖擺擺地邁著宮步出來,得意洋洋地在顧揚面前亮相。
「如何?不錯吧,好歹也算貌比潘安。」
「你、你、你……;又到舌頭打結時分,連帶眼珠也在眼眶里搖搖欲墜。
彼紫衣綢杉樸頭,搖一把摺扇,扇下玉墜晃晃蕩蕩,正是一副王孫公子的打扮,要說這身打扮也不陌生啦,八個女兒人人都有這樣的行頭,但,顧紫衣她要干什麼?她現在可是太後——顧揚的腦海里難得地出現了一點事關朝廷體統的念頭、眼看男裝的太後安閑適步地踱了出文,顧揚猛然醒悟︰
「你不能這樣出門!」
忙忙地跟了過去,卻只見一個消失在牆頭的身影……也對,侍衛們都在門外,走大門怎麼出得去?
耙情她回來就為了取這身行頭?還是……顧家主人臉上露出些微狡猾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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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初夏,曲江上正有一片大好景致。
因為是端午,幾乎半個都緘的人都涌向曲江,香油璧車,餃接不斷,摩肩擦踵,擠滿了曲江岸和岸邊的大路。
以顧紫衣小姐,現在是顧紫衣公子的身材而言,向左看看見的只是人,向右看看見的只有人,向前向後看見的都是人,向天上看,正高懸一輪金燦燦亮閃閃的大太陽,克盡職責地燒烤著地上擁擠的人群。
熱!熱得透不過氣來。細柳和風的幻想暫時是拋到一邊了,顧紫衣現在只想掙月兌出人群,痛痛快快地呼吸幾口,從來沒發覺,原來新鮮空氣是如此地可愛,實際上眼不已經成了性命攸關的事兒一一顧紫衣絕對相信在人群里多待一會兒,自己就會暈倒。
這也難怪,改裝出游雖說常有,踫上端午卻是頭一回。
以往端午游曲江,顧七小姐都是坐在護衛開道的鎮南大將軍府車子里,現在得自力更生,殺出一條血,呃,汗路才行。
不過這也難不倒顧公子,施展一點小擒拿手,手中摺扇向眼前人腋下襲去(換種說話,就是「呵癢」),那人必定身子一扭,趁這點縫隙,顧公子嬌小的身子也就擠過主啦。如法炮制,挪向渴望中的新鮮空氣,只是從人群的厚度來看,那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才能順利抵達目的地。
所以,顧公子心下有點兒焦躁,可能不自覺地下手有點兒重,前面的那一位忽地轉身,一式分花拂柳,向顧公于反擊——他,他可是來真的!
只覺一股力道襲來,顧公子說不得也只好變變招,化捅為攬,順勢撥開那人的手,不過,扇子卻掉到了地上。
那人微微訝異地「咦」了一聲,見眼前那俊俏嬌小的公子正無比艱難地打算彎腰,說不得只好幫幫忙,腳尖輕輕一挑,扇子仿佛生了翅膀,直直地飛上來,落進那人的手里。
「方才冒昧,得罪了。」
那果真只是本能反應,如果先看清跟前人的模樣,還有……耳洞,怎麼也不該出手。
「多謝。」
彼公子的聲音相當生硬,但不是尚懷不滿,或者存心失禮,純是缺氧所致。
「敝姓裘。觀公子風采非凡,在不可否交個朋友?」
彼公子自負貌比潘安不假,不過那是氣定神閑的時候,此刻嘛……顧公子扶了扶頭上歪了的樸頭,擦一把油光滿臉的汗,拽拽擠皺的衫子,不知道他哪里能看出自己「風采非凡」?
詫異抬頭——
呵!
正好對上一雙湖水綠的眼楮。
胡人?也小像,除了那雙眼楮,依舊是黑發黃膚色,挺直的鼻梁,稜角分明的嘴唇,湊出一副豐神俊朗的外形。
天道不公啊!
彼公子還以為王公只造了慕容幸那麼一副好皮相,誰知這里又有一位,論容貌、論氣度,竟然全不分軒輊。叫顧公子的自負之心又低落了兩寸,既生愉,何生亮?不過,自己這是起的哪門子妒意……
「公子?
眼前人看來神游萬里,裘姓公子不得不出言提醒。
「啊?啊,那個……我姓伊!」
「原來是伊公子,幸會幸會。」
縱然對方禮數周全、風度翮翩,無奈現下「伊」公子頭暈腦漲,實在沒有哈啦的力氣。
「勞駕,讓我過去!」,
「伊公子,可是身體不適?」
彼公子翻了個白眼,瞧她現在這副呼呼帶喘,估計臉色也難看到家的橫樣,還需要本人再肯定一下?
裘公于幽然也看出來了,而且在心里將眼前人物自動替換成女裝,看見的正是一傾國傾城的佳人,嬌弱無力、搖搖欲墜……?義不容辭的英雄救美之心,在胸腔中滿溢到十二分!
「隨我來!」
到底人家身材高大,在擠人這一方面絕對比顧紫衣優勢明顯,所到之處,所向披靡,顧紫衣昏頭昏腦地跟著,終于在自以為再也吸不進任何一口新鮮的當口,一股清涼的、舒暢的空氣撲面而來︰
呼——
幸福啊!那一瞬間,顧紫衣發現,世上原來還有跟吃、睡、讀書一樣讓人幸福的事情。
卻不知道,她的欣喜,今她如瑩玉般的臉龐,煥發出逼人的神采,炫目得讓一旁的裘公子,忘情不已。
「裘公子,多謝多謝。」
恢復常態的顧紫衣,一並恢復了完美笑容,樂呵呵地道謝前回過神的裘公子,又因為這燦爛如花的笑靨,再次淪人失神狀態︰
「咳,四海之內皆兄弟,後會有期、後會有期!」
雖然顧紫衣向來過河就拆橋,不過這次不能怪她忘恩負義,主要是這位裘公子的眼神,怎麼那麼像另外一位……沒錯,就是那個叫慕容幸的,「不幸」,讓她一看見,腿部就有些自主反應。不過,近來對慕容幸的反應,從見了就想跑,漸漸轉化成見了就想踹——他手上有美味點心,跑了不合算嘛。至于手上沒有點心的裘公子嘛,當然就……
「伊公子,請問何方人土啊?」
但也有顧紫衣算錯的時候,這位裘公子根本沒有打算放她落跑的意思。而且要命的是,無論她施展了多麼卓絕的輕功,氣定神閑的聲音總是跟隨在身後幾尺。
「京城。」
彼紫衣翻了個白眼,不會听口音嗎?笨!
「不知家住京城哪一坊?」
「皇城。」
隨口一答,腳底不由踩了一下煞車,糟糕,說漏嘴了。
心虛地回頭看看,卻見一雙湖水碧綠的眸子里,流動著一縷深思的表情。
「啊!我明白了!」
裘公子的聲音歡喜十足,「原來伊公子是皇城侍衛!怪不得輕功了得呀!」
所以說呢,踫上笨人也是有好處的。
「對對對,說得一點也不錯,在下正是侍衛。」
「不知又是哪一營?」
受不了了!怎麼有這麼羅嗦的人?顧紫衣忍無可忍,停下腳步——
咦?這是……什麼地方?
方才只顧跑路,全沒留意周遭已換了景象,曲江邊的繁華熱鬧,歡言笑語仍在耳畔回響,眼前卻已是——
地獄!
一條小街,原本就不寬敞的路面被兩旁破敗髒亂的茅棚佔主了大半,茅棚中擠滿了人,共有好幾百吧,男女老幼沒有一個衣衫整齊。他們個個骨瘦如柴,面有菜色,木然的眼神中只有絕望。有小孩子有氣無力地哭泣,那聲音就像繩子勒在人心頭,緊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