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斯文過頭的白面男人已拿著隨身的小琉璃瓶,往一個安安靜靜、瘦瘦小小、因寒冷而蒼白發抖的小人兒口里灌,一點都不顧禮教之防。
「來,喝一點花蜜,這可以讓妳暖起來!」抱著連在車里都穿著白斗篷的虛弱小人兒,華自芳毫不隱藏心疼的說道。
那小人兒在擔心的視線下臉色潮紅,但知道男人所作所為必是為她好,听話的吞著蜜汁。
親親熱熱的景致讓姚衣衣火冒三丈,往地上一跺,縴縴長指比上男人的鼻頭。
「姓華的,我不準你亂模爾爾!」她就是看不慣華自芳明明是個男兒,還花花草草不離身,更討厭他有事沒事就抱著爾爾!
被人叫著姓罵的男人確認安靜乖巧的人兒正在喝蜜,一對丹鳳眸便迎上姚衣衣怒火蒸騰的大眼。
「姚姑娘,爾爾姑娘她身子弱,應該讓她先回京城去,如此奔波對她的負擔太大了。」一徑的平和,華自芳簡單說著。
姚衣衣冷哼了聲,「誰不知道你想跟爾爾回京,我才不會放你和爾爾獨處呢!你要搞清楚,你可是我的未婚夫!」這男人擺明了對爾爾有壞心眼,她可不能讓他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華自芳不理會,倒是低下頭,望向懷里的人兒,「我也是爾爾的未婚夫啊!」
小小人兒臉色漲紅,不知因為那蜜,或是比蜜還甜的話?
「華公子,請別生姊姊的氣。」姚爾爾柔柔的說著,她不希望華自芳和姚衣衣為了她而吵架,一個是視她如寶、疼她入心的親姊姊,一個是她無法不心動的男人。
撥開瘦弱人兒的發,華自芳溫柔的笑著。
打從離開揚州,他眼里和心里就只有這病得只剩一口氣的人兒,任何事都分不了他的精神,連想別事的余力也無,又怎麼會有心力生氣呢?
「我沒有生氣。」
想都別想把爾爾帶離長安!被晾在一旁,姚衣衣氣得不得了,正要發難把登徒子拉離妹妹,她的肩膀卻被人輕輕一拍。
沉默冷淡又古怪、穿著對襟短衫、頭纏青巾的季清澄不知何時下了馬,也不開口,僅是不耐煩的往冰田一睞。
姚衣衣的視線一轉,穿著彩色大氅的姚彩衫正好精神的對著冰田里喊話,「喂,兄台,你可知道水家在哪?」
在冰田里,的的確確有個不知何時出現,正拿著平頭耙子除去冰塊上剛落下的雪,在大冷天里還卷著袖子干粗活的黝黑男人。
大喜過望,顧不得華自芳和姚爾爾,姚衣衣揣著火爐,三步並作兩步,蹦蹦跳跳到冰田旁邊。
「是啊,是啊,這位大哥,我要找你的主子!」姚衣衣神采奕奕的大聲說道。
這里放眼看得到的冰田,全是以冰聞名的水家產業,這人為他家干活,肯定是水家的長工。
那正在干活兒的男人抹了額上的汗,抬起一張飽經風霜的臉,不知在想什麼的端詳兩個穿著華美、嬌生貴養的男女。
尤其是那美麗卻一點也不隱藏她的驕傲的女人,更是讓他有些移不開眼……
對方好似看傻了眼,姚衣衣有些無奈,但又有些說不出的虛榮心起。
她知道自己生得極好,不限京師,聲名在八百里秦關,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偏偏就水家的少當家,居然退她的婚事!
「別看迷了,我要找你家主人水寒!」真真是做冰的人家,連名字都取得冷颼颼,姚衣衣不由得嬌蠻說道。
面無表情的男人在眾人殷殷的期盼下,開了口,「這位姑娘是--」
也不讓人說完,向來快人快語的姚衣衣連忙接話,「我是安邑坊里沽飲閣的姚衣衣,你家主人是姚家的未婚夫候選人!」
壯碩的男人一听,眸色復雜,接著便低下頭去。「水家已退了姚家的婚事,姑娘請回吧!」
聞言,近一年在召集未婚夫的姚衣衣怒火又起。「這事不歸你管,只要告訴我水家怎麼去就成,我自個兒上門去問水寒!」
那男人只管除雪,沒管禮貌。「沒有必要,這門婚事退定了……水家退出當年那門女圭女圭親,冬天正是最忙碌的時節,沒空和姚姑娘玩游戲。」
一個做工的哪有資格管主子的事?更何況听他說她是來玩,讓她不悅到了極點!
「誰在玩了?!這可是終身大事!」姚衣衣不平的罵道。
看那個水家下人態度冰冷,又看看姊姊已經沖動到快爆發,姚彩衫拉住了姚衣衣的衣袖。
「大姊,算了,咱們找別人問路去。」強摘的果子不甜,姚彩衫向來不做費力的事。
姚衣衣美眸一凜,「這兒就有水家的人,怎麼不能問?」忿忿語畢,卻看那男人已往冰田相連的冰田另一邊移動,理都不理。
待要上前理論,向冰田前的田埂一踩,不料上石有點滑軟如泥,險些打滑,讓她重心不穩。
「連水家的地也和我作對!」
連大地都和她作對,看那男人穩穩踏在冰上,姚衣衣不服輸,裝模作樣大步的踩上冰田,一步步接近。
「喂,你這人真無禮,沒听見我的話嗎?我只問你怎麼去水家!」姚衣衣又問,火氣蓋過陰寒天氣,甚至更熱了幾分。
男人仍是不太理會,「去也無用,不如不去。快入夜,城門要關了,姑娘如果不快些回城,便進不了長安。」
姚衣衣緊張的踩著步伐,仍是止不住近他身的渴念,這個無視她的水家下人和他的主子水寒一個樣,都當她是空氣,真讓人生氣!
「回不去就不回去,你是說不說呀!」
靶覺聲音愈來愈近,男人緩緩抬起頭,正對面,隔著一道上埂,姚衣衣抱著暖爐,站在冰田上,怒瞪著他。
只一眼,驚得不小!
「姚姑娘,妳別動。」男人硬生生的壓著心中驚駭說道。
姚衣衣不知面無表情的男人為何突然變臉,不過她倒是滿開心對方將她放在眼里。
人人都有些虛榮,只要是姑娘,沒有人不喜歡被投以愛慕眼光,可他的眼神怎麼和乎常見到的有些不……
姚衣衣還在思考,男人已經伸出粗如碗口的手臂。
「把手伸出來,快點。」
口氣怎麼這麼差呀!姚衣衣臉一扭,「我可不是隨便讓人踫的,況且我還抱著暖爐。」
「少唆!」听著女人傲慢的語氣,知道她還不知發生什麼事情,男人粗聲威喝。
可是就在這時,細如紙裂之聲響起,姚衣衣的臉色一斂,低下頭一瞧--
以她為中心,底下的冰快速裂開,裂縫像是密密麻麻蜘蛛網般的無限延伸出去!
姚衣衣心一冷,抬起頭,還來不及叫,她已快速掉進裂冰中,被尚未結冰的水給滅頂!
一瞬間,寒徹入心、痛入骨髓,冰冷的水不斷的灌入她的口鼻,暖爐的炭灰讓她眼前一片黑暗,在驚慌中她抱住一塊冰,不過下一瞬那地冰便裂了,接著她什麼都拉不住!
溫度以被抽離的速度從她身上消失,她的身體因冷而僵硬,連要劃動都有困難!而更可怕的事情接著發生,她繁復的衣物也吸飽了水,無聲的世界里,有一股拉力將她不停的往下拖,往下又往下……
此時,只有一個念頭盤旋在姚衣衣的腦子里--
哇!她會死掉!她快死掉了!救命啊!她不要死啊!她才不要死!她不要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啊!
「嘩啦」一聲,水波晃動,在這緊急的一刻,一張比灰更黑的臉穿透了炭灰,逼近姚衣衣的眼前,以不容置喙的強大力量一抱,將她往水邊帶,緊接著便把她拖出水面!
在夕陽余光下,不過眨了幾下眼,卻已經過了一回生死關頭,冷風讓一身又濕又凍的姚衣衣神智不清,還有些搞不懂發生什麼事了。她只能緊緊的抱著強壯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