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頭,父皇可是認真的,那定遠侯襲了父親的官,人品年紀又相當,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先前妳老病著,就讓妳在離宮靜養,現在身子好了,這人倫婚姻大事不能一直拖著,怕妳會埋怨父皇阻了妳的幸福呀!」朱棣慈祥地說道。
朱煙驚嚇得說不出話來,雖在皇家不能自作主張,但嫁一個素昧平生、不知是圓是扁的人,會有什麼幸福可言?
母妃當年也是自己選擇要嫁給父皇,無怨無悔,她才不要這種瞎眼婚事,更別說和別的男人同寢共寐,為他懷胎生子。
她的幸福,只有一個人能成就,那就是霜曉天!
朱煙一思及此,便又拉著父皇的袖子。眼前無門、身後無路,現下只有緩兵一計了。
「父皇,小煙還有些不適,別讓霜大夫走;至于嫁人的事,小煙還小,還想多待在父皇和母妃身邊一陣子。」
「傻丫頭,父皇沒讓妳嫁去邊疆,定遠侯的侯府也在京城,隨時可以見面呀……霜大夫,公主說她身子不適,依你看看,她的身子能嫁人嗎?」朱棣話說到一半,便轉向霜曉天問道。
听朱棣一問,朱煙也直視著霜曉天。若他敢答應她去嫁別人,她絕不饒他!
霜曉天亦看著朱煙,在她還沒能阻止之前,鄭重地點了下頭,冷冷說道︰「公主身子已沒有大礙,我有留下養身的方劑,按時服用即可。」
「有你的保證,讓朕放心不少,來人呀!」
守在殿外的是英忍不住嘆息,而後款步進來請安。「是英在。」
「是嬤嬤,賜霜大夫金牌令箭,還有波斯國的踏雪百里駒,外加一萬兩銀票。」
「是英遵旨,這就去辦。」
朱煙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霜曉天,生怕他就要消失不見。
霜曉天雙手一斂,沒有半點遲疑,低沉的聲音說出一個讓朱煙心碎的答案。「草民就此作別。」
霜曉天話一落地,也不行禮,轉身瀟灑離去。
望著那一抹白影飄出閣門,朱煙許久都無法回神。
事情來得太快,她的世界崩裂了,回憶像碎片在腦海中飛舞,而後墜落燃燒。
他剛說了什麼?他真的就這樣走了?
那……還有許許多多的春花、夏雨、秋月、冬雪,他都要辜負了嗎?他也要辜負她嗎?
打去年初雪後,她逼他發下無數玩笑般的誓言還在耳邊,她也已不排斥他夜夜擁她入眠,早上的苦藥,直到現在還讓她反胃,手腕上和胸口都還印著他的溫暖……他怎能說要離開?
朱煙心里一急,不顧男女之防,也不記得應該掩飾兒女私情,看著朱棣,突然在榻上跪下!
朱棣一看這突兀舉動,眉心皺緊,伸手去拉,朱煙卻不起身。
「小煙,有話好好說,這是在做什麼?」朱棣問道。
朱煙拚命搖頭,含著淚說道︰「父皇,不瞞您說,小煙喜歡上霜大夫了,他不能走呀!」
朱棣眸子一凜。「女子貞節為要,妳可有和霜曉天他……」
不讓朱棣說完,朱煙又是搖頭。
「咱們是清白的,他沒有和小煙有染;可小煙喜歡他,就算要嫁,小煙也只嫁他!」朱煙義無反顧地說道。
「小煙……」
「父皇,若您還疼小煙,就請順小煙這一回吧!」
朱棣凝視著朱煙,大手摩娑著她細致柔滑的臉蛋。
實在太像了!朱煙不只外表,連內心都像她烈火性子的娘。
離火當年也是這樣不顧眾人反對,只身來到他的身邊,無視宮廷之中陰狠險惡,為了她的愛情,在宮里打滾了這麼多年。
但是,朱煙和龍離火身分不同,他不能答應女兒的任性請求。
他已答應定遠侯的求親,只差擇期宣告天下,現在出爾反爾,他沒有另一個公主能嫁定遠侯。
況且,看在霜曉天救小煙一命的份上,他給霜曉天一條生路,待他回到宮內,才發兵追緝這個男人!
他不想告訴朱煙這種殘酷的事情,他不能保護她娘,但他能讓她與世隔絕地生活著,不看也不踫污濁的塵世。
「方才那男人意圖不軌,小煙,朕不能將妳嫁給叛亂之人。」朱棣陰冷地說。
朱煙一听,心都涼了,明白朱棣已知,她也爽快不再隱瞞。「父皇,您知道?」
「那燻香味道有異,朕以龜息大法調息,所以沒有絲毫影響。」
朱棣閉息之後,便決定等霜曉天上前再一舉成擒,人贓俱獲,以此扣龍家謀反之名,徹底鏟除心頭大患。
可沒想到霜曉天已是臨門一腳,卻功敗垂成,沒有動手行刺。
無論理由為何,他不可能原諒霜曉天,更不可能將小煙送給他。
朱煙淺淺一笑,眸光異樣冷靜。知父莫若女,若父皇知道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父皇,請您放過他。」朱煙說道。
朱棣拿起一旁煨著的熱茶,啜飲了口,朱煙看著他公私分明的表情,已知大事不好。
丙不其然,當朱棣一喝完茶,將手放下之時,那茶碗因被強大內力所激,裂成片片,飛散在空中。
此舉乃是養虎為患、縱虎歸山之事,他不僅是一個人,他還是大明的皇帝,若他一死,必是風雲變色、天翻地覆,為了大明社稷,他不能縱容。
「不可能。」朱棣冷冷說道。
對于朱棣的答案,朱煙一點也不驚訝。「父皇,小煙願意嫁人,什麼都肯,只求您放他一命,他不過是個大夫……」
「可他背後有龍家在操作,龍家在海上勢力不可小覷,正如一只尖刺抵著朕的喉頭,朕早想一除為快,以免夜長夢多!」
「可娘也是龍家的人呀!」
「朕得顧全大局。」
「連至親女兒之言,也不能讓您網開一面嗎?」朱煙話一說完,便額首叩地,只望能改變朱棣的決定。
對!那是決定,並不只是想法而已,父皇向來忌憚海上的龍家,她雖在碧山院,也早有耳聞。
只看每回海兒姊姊來探視她的情況,就可以一清二楚。表面上,龍海兒通行無阻,但暗地里錦衣衛們都是全副武裝,弓箭無時無刻不瞄準著龍海兒。
連始終未能舍棄龍族之民身分的是嬤嬤,雖已久居宮中,也有不少眼線在查探她的一舉一動。
朱煙是裝傻,可她不是真傻,父皇說到做到,她不願讓霜曉天受到半點傷害。
看著向來驕縱的女兒,現在卻肯為了霜曉天放下一切身段哀哀乞求,朱棣不禁有些心軟。
但那父親對女兒的親情,在心頭也只涌現了剎那而已。
朱棣心中淺嘆,他了解朱煙個性倔強,若已不打算順她的意,那就不必再多言了。
但唯獨對她,他不想當個言而無信的狡猾父親,他欠她和她娘太多太多,就算傷人,至少也應坦誠以對。
緩緩步下臥榻,朱棣不看身後朱煙叩跪的可憐姿態。
「小煙,朕已有所決,現在最重要的是,妳好好將養身子,待明年芙蓉花開、春光明媚之時,朕會讓妳風風光光、體面地嫁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六公主受到多大的恩寵。」
朱煙聞言,緩緩抬起頭,臉上全是淚水。「父皇,小煙從未向您討過恩寵,若今兒個真要討,就請您施恩放過霜曉天,讓他走吧!」
「唯有此事,朕不能答應。」
第八章
「小煙,妳這是在做什麼?」龍海兒朝著微笑的朱煙壓低聲音咆哮著。
無邊黑夜中,明亮如白晝的碧山院里,貴氣無雙的寢宮中站著一個垂淚的婦人,還有正心急不已的龍海兒,都為了床上那個失魂出神的人兒,簡直快要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