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陽家幾百條人命啊!他怎能視若無睹、一點都不在意?
看著他慈父表相,誰會想到他的內在無比凶殘?這樣的反差讓霜曉天記憶中快樂的童年回憶變成激烈的仇恨,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直到用過午膳,朱煙玩累了,像個小娃兒撒嬌,央朱棣陪她午睡,他親手報仇的機會終于來了!
霜曉天當初會答應龍海兒來到朱煙身邊,本來就是為了報仇。
空氣中的暖香里,被他下了非常微量的藥物,原本只為鎮定朱煙心神,現在意外地也讓朱棣沉入夢鄉里。
霜曉天表情冷酷無情,右手修長手指捻著三支銀針,眼眸里凶暴的光彩擾動著,卻遲遲沒有動作。
此時不做,更待何時?
他質問自己的同時,也抽了一口大氣,眸子向下移些,朱煙輕聲嚶嚀,那欣喜而又滿足的容顏,便入了他的眼。
朱煙從小多病多難,沒過過幾日有父有母在身旁的日子,在軍國大事之下,她永遠沒有分量。
她平日絕口不提她有多失落,但當她見到親爹時,那種渴望親情的小女兒心情,便再也壓不住了。
霜曉天看得出來,她真的很開心,就因為這個因由,他動不了手。
其實他只要輕輕扎入三針,在對方還未感覺到痛苦之前就已被送入黃泉,不會驚動到任何人,也能幫他掙取到足夠的逃亡時間。
他向師父學醫,不是抱著救人的聖心,而是為了知悉如何能最快致人于死︰他也早就計劃好,當機會來臨之時要怎麼取他性命。
這十六年來,他是為了這一天而進食、學習、呼吸,為了殺了朱棣而苟活著的。
前塵往事封印不住,俱在狂躁里暴動;可他無法不想到,當朱棣猝死,他一走了之,朱煙醒來後見到父親慘死,會哭得怎生淒厲。
那種撕心刨肉的喪親之慟,他曾經痛過,所以,他沒有辦法狠心地讓心愛的朱煙也痛過一次。
她總是面帶笑容,嬌也好、蠻也好,笑得像是太陽,他一想到她的笑容會消失,會變得冷漠,就重新回到她毒發的那一晚。
她的生命曾從他的手上流失,然後被他救回來,他還要親自推她下地獄嗎?
不!他不能那麼做,他的心已死,他怎麼能讓她的心也死去?
她是太陽,光亮耀眼,帶來生命和能量的泉源,普照世間,她不適合哀傷,不應該含著淚水……
縝密的計劃全被打亂,霜曉天向來冷靜的心亂了。
長久處在燻香的環境中,嗅習慣那味道的朱煙,在半夢半醒間,小小的手揉了揉眼。好難得父皇來探望她,抓住機會重溫兒時某次窩在他身邊甜寐的回憶,她卻睡得不好。
迷迷糊糊之際,腦子有些不靈敏,等察覺她不習慣的原因,是由于父皇身上沒有屬于天天擁她入眠那男人的藥香味,和他熾熱的體溫時,她的心里不安地跳動著。
一年又五個月,她已不能不眷戀他的溫柔和他的溫暖。想看一眼男人以求心安,她驀地睜開了眼。
霜曉天正陰沉地站在她的面前,全身緊繃,眸帶雷霆,手持銀針,不似平時淡漠的模樣。
那樣的男人,陌生且危險,朱煙有些傻了,待她意會到他的動機並不單純,她的眼神由離散到迷惘,然後,由清晰轉為驚惶。
她一雙杏眼水光流轉,透出很深的恐懼,但無數可能飛過腦海,她思前慮後,還是先想到霜曉天的處境。
若那銀針不是要扎在她身上,便是要扎在父皇身上,而以霜曉天偶爾的心不在焉看來,那絕不是件好事!
行刺皇帝,不但大逆不道,萬一他被抓到,肯定是死路一條,且父皇是練家子,他不可能神鬼不驚地近身偷襲!
為了霜曉天著想,為免驚醒朱棣,心神不寧的朱煙仍是趴著,卻以口型示意。「曉天,不要動手,我父皇會武功。」
霜曉天怎會不知?但他無所謂地一笑。當笑容消失,他依然佇立在原地,沒有前進半步。
兩個人腦子千回百轉,都只一個字--難。
正當朱煙萬分為難之際,朱隸居然幽幽轉醒,一對鷹樣銳利的眸子展放嚇人的光芒,大手抱著朱煙的身子,倏地坐了起來。
朱隸好似驚訝自己居然會睡著,似問非問地凝視著霜曉天,但更深層處的猜疑,卻讓人無法模清他的思緒。
「沒想到,朕居然睡著了。」朱棣疑惑地笑著,忍不住說道。
朱煙一听那話,懸著的心放下,但又想起霜曉天捻著針,連忙轉頭看去,卻沒有看見銀針蹤跡,而俊美男子拱手站著,表情已恢復冷淡,不復半分殘酷的痕跡。
她臉上堆滿了笑,又偎進父皇懷里,佯裝被他驚醒,一副慵懶模樣,可眼楮卻不敢移開,生怕情勢會突然變化。
曉天,千萬不要!她好想跪下求他別輕舉妄動,會惹來殺身之禍的!
「燻香里有些鎮靜功效之物,讓公主安定心神,便于入眠休養。」霜曉天低垂著眸子說道,平板無波的聲音,情緒難分難解。
朱棣聞言展笑,似是十分滿意。「不愧是聖心老僧之徒,醫術果然超群,不枉朕的離妃要龍海兒讓你來此;公主的身體,現在情況如何?」
霜曉天發出一聲輕笑,卻不看朱煙。「公主劇毒已除,再善加調養,必能重拾健康。」
朱煙一听,忙笑看著朱棣。「父皇,本宮已經好多了,您看我今早精神好得很!」
朱棣嬌寵地擁緊心愛的女兒,而後冷冷看向霜曉天。
這個男人太老成,心思也深,他不喜歡讓他不了解的人待在寶貝女兒的身旁。況且,他還是龍海兒的人,這點更讓人難以釋懷。
「你做得很好,論功行賞,只要你開口,朕都可以答應。」朱棣淡淡地說道。
聞言,霜曉天沒有表情,心中猛地一勒。呵呵,若他說要他的狗命呢?
霜曉天一揚首,卻又看見朱煙那對會說話的眼楮里全是無言的請求,小小的身子作擋在前,小手緊抓著父親的衣領。
他的眸光頓時暗去。
「草民什麼都不要……」霜曉天看了朱煙一眼,頓了一會兒,「只要一匹快馬,送草民到海邊,與龍家的人會合。」
他在說什麼?那這麼長久的相處、他的承諾算什麼?。
「不準!你許諾過,你不會離開我的!」朱煙大驚失色,月兌口說道。
霜曉天沒有反應,只淡淡地搖了搖頭。
他已經亂了心,若不報仇,他不應該再留在這里。
因為一個仇人之女失去斗志,攤開手讓機會溜走,他死後已無顏面對親族,應該即刻墜入地獄里。
事已至此,他怎能逍遙地獨活?他不能再放縱自己!
「公主殿下的病已經痊愈,草民沒有久留的必要。」霜曉天詞輕語淺地說道。
朱煙一听這話毅然決然,腦中一片混亂,可想到他方才持針的樣子,又無法開口留人。她好怕他萬一又沖動上前……
朱棣朗笑了聲。「不多留一段時日嗎?」
「就此告辭,草民本是浪跡天涯的無根之民。」
「可惜了,朕原要封你個御醫堂四品官做做……」朱棣低頭看了眼朱煙紅潤的臉龐,又笑了聲,「若你不執意要走,永憶公主和定遠侯的喜宴上,你可是位尊客。」
朱棣此話一出,朱煙瞠目結舌,但霜曉天仍是沒有表情。
「父皇,您在開什麼玩笑呀?君無戲言的!」朱煙驚訝地說道。
朱棣倒是不生氣朱煙的有話直說。這個寶貝女兒好不容易救回一條小命,雖然外有蠻夷須安撫,可他想讓她嫁得離宮廷近一些,想了幾天,決定許給史尚書的對頭定遠侯,也順便打壓朝廷里尚書派的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