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把他抬進軍醫的帳子里!快!」元振青的心月復正領著六名士兵,抬著板子上奄奄一息的人,往言寧的營帳走來。
「有人來了,你們先躲起來再說。」言寧一雙眉擰得不能再擰了。
「師妹你到床底下,死老頭你過來。」她忙著把童蕪塞在備而不用的大衣箱里,又把床上的被子拉下一半,遮住躲進床底的燕飛雪。
「我老人家快不能呼吸了……」童蕪悶悶的聲音自木箱里傳出,伸手想推開蓋子。
言寧眼明腳快的往箱子上一坐,悄聲的警告︰「你最好安分一點,不然我會親自把你綁到鬼域。」
很听話的,木箱里沒再發出任何聲響了。
第五章
「這小子可真頑固,任將軍怎麼用刑,他就是不肯說出鬼域的兵力還有多少。冰清姑娘,將軍說了,這小子的命還得留著用來威脅鬼域,看他都快沒氣的樣子,也不用派人看著他了,等你處理好他的傷口,再通知士兵把他抬進囚牢吧。」元振青的心月復看了被丟在床上的人一眼,對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感到十分滿意。
「小的明白了。」看著南昊身上慘不忍睹的鞭痕,言寧一雙修眉幾乎相抵,隱忍住上前質問的沖動,躬身送走元大將軍的心月復。
「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床上那臉被打腫的人,說完後咳了幾聲,他上半身勉強倚靠著牆,嘴角尚掛著污血,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
「這句話應該是我說。」轉身到水盆前擰了條布巾,她臉色煞是嚇人的回到他面前。
「下次他們應該會選粗一點的鞭子,免得抽不到幾下就斷了。」又咳了幾聲,南昊揩去不知是第幾度沿著嘴角流下來的血絲,臉上是忍耐痛楚的慘白色。
沒見過這麼不愛惜自己性命的人。言寧因他不在乎的口吻而慍怒。「你現在是弱者,沒有逞強的資格。」她伸手擦去他嘴上的污血,沒想到沿著嘴角滑下的血絲是越擦越多,一發現不對勁,飛快以手直接按在滿是鞭痕的胸上。
「噢!」南昊弓起身子,痛苦的往後縮去。
他的胸骨斷了!細長的眼倏地瞪大。
「腿傷未愈……連這里也斷了吧?」看著她愕然的表情,他氣若游絲的問,每說一個字,都讓他燒灼的胸口更加刺痛難忍。元振青重重的往他胸上踹了十幾下,看樣子不斷也難。
欺人太甚!
一時氣不過,言寧用力丟下布巾,準備找元振青質問一番。把人刑求個半死再丟過來醫治,嫌她太過清閑是不是!
「別去!」看出她的意圖,南昊趕緊伸手拉住她,胸口又是一陣劇痛。
一回眸,言寧眼里滿是驚訝,不知他是如何看穿的,連她的情緒、她的想法,他都一清二楚,這個人……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危險!
「我不值得你冒險。」對她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面對眼前憤憤不平、想為他出頭的姑娘,他覺得榮幸,更心醉她堅毅的神色。
「值不值得,不是由你來決定。」她才不是為他打抱不平,而是純粹的不甘心,因為又要白白犧牲一顆珍貴的雪蓮子。雖是如此告訴自己,可心里掀起的勃騰怒氣,真的只是為了這個原因嗎?
「如果一時的屈辱都忍受不住,我早死過幾百回了。」在被囚數日後,南昊終于露出落寞的神情。
「我想要一個人留下來陪我,大夫,你願意嗎?」他真心祈求著,同時低首一瞧,被自己大掌包住的皓手看似白玉,手指間卻結了一層層薄繭,他不禁懷疑——這般謎樣的姑娘,真只是個單純的大夫嗎?
言寧優雅的眉眼微微垂了下來,他平靜的臉上雖然沒透露太多的悲傷,但她依然能感受到他善感的一面,無法不去在乎他此刻的心情,看在她眼底,那是一種很悲傷的情緒,也牽動著她不易動搖的心房。
懊不該告訴他,他的家人也同樣關心著地呢?起碼讓身在敵營里的地,也不至于感到孤單。
「很快就會過去的。」礙于會弄疼他的胸口,言寧不敢用力抽回手,輕輕拉開覆在她手背上厚實的大掌,從腰間解下一個荷包,取出一顆紅潤光滑的果子。
「先把這個吃下,元氣暫且可保住。」主動將雪蓮子湊近他嘴下,她發現,自已對他多了同情心和……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不由自主的盯住他兩片蒼白的唇,她沒注意到自己也正被他細瞧著。
「謝謝你。」南昊張口含住雪蓮子,唇卻在她指尖上逗留,貪看她因被踫觸到而呆若木雞的神情。
意識到他這帶有挑逗意味的舉止,言寧急忙收回自己的手,慌亂地逃開他探索的眼眸。
她……又恍神了。
南昊嘴里的果子與牙齒相撞擊,發出喀喀的清脆響音。
咦?這滋味?!
這像極蘇州軟糖的滋味,讓他重溫了那日含進嘴里的香氣……
「這雪蓮子相當罕有,對筋骨復原十分有助益,沒時間混入其他相輔的藥,藥性是會慢些,你忍一會兒。」以為他臉上的疑惑是出自雪蓮子,她放柔音調為他解釋。
「我吃過這東西。」在河邊,那融入口中的滋味,他記得清清楚楚。
什麼?一時意會不過他天外飛來的這一筆,言寧眉頭又皺了起來,隨後,一顆心已急如擂鼓般近跳——
他記得!受傷昏死的他,居然會記得雪蓮子的味道!
那她用嘴喂藥的事……「吃過……又如何?」她沒發現自己的回答有些心虛,臉皮的溫度也逐漸攀升中。
「只可惜,我那時腦袋迷迷糊糊的,連誰喂我吃的都不記得了。」南昊說著,沒放過她臉上的任何表情。雪蓮子既然罕有,就不易取得,除了她,到底還有誰有這份能耐救他呢?
原來他不記得是她……言寧眼底的失落一閃而逝,隨之松了一口氣。
記得如何?不記得又如何?若不是為了金子,她才沒理由管他死活。
「寧兒……你好像忘了為師去年也來信跟你要過雪蓮子,還感人肺腑的寫了長長十幾頁,那現在可不可以也給為師吃一顆啊?」童蕪快要流口水的聲音,突然自言寧身後冒出來,嚇了各懷心事的兩人一大跳。
他跟二徒兒要了好多年的珍寶,現在居然白白送給別人吃!這徒兒也太不尊師重道了吧?
一把匕首迅速橫在童蕪脖子上,匕首主人即是他的二徒兒。「可以,拿命來換。」聲音仿佛結上十層寒霜,言寧恨不得立刻做個大義滅親的聖人。
「好沒良心!嗚……阿雪愛徒,你要替師父做主啊!」童蕪一個回頭,馬上趴到剛爬出床底的燕飛雪肩上,眼淚胡亂灑一把。
「唉……二師姐討厭您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師父,您就看開一點吧。」燕飛雪無奈的拍了拍師父的肩,然後很自然的把他白花花的頭結推開。
「事情說完,你們可以走了。」言寧不客氣的下逐客令,深怕死老頭和師妹會說出不該說的話,讓床上這個與鬼域有關聯的人知道她的底細。
「那剛才說的事……」燕飛雪看了床上不認識的人一眼,接著小心的看了看言寧。二師姐的行動向來神秘,她怕會多說多錯。
只見言寧眼一問、牙一咬。「行了,我會想辦法。」其實她極不願承諾這件事,因目前自己受雇于鬼域,又怎能將她是童蕪的徒弟一事攤開來說?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長、不想活了,才會讓鬼域的人轉換目標來追殺她。
此時,已被燕飛雪一路施出去的花甲老人,還不忘叮囑愛徒︰「寧兒你自個兒要保重啊,為師要是還活著,會找機會來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