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
地板上的那個女孩年紀很小,身旁有破碎且染血的制服布料,有人壓在她身上,有人扯住她的手腳,更有一群人圍觀……
他們正在破壞她的正常……
「阿姨——救我——」
***
對不起……
「嘿,小櫻桃,醒醒,你在作惡夢……」
對不起……對不起……
「喂,醒醒!」有東西拍打她的臉頰。
「對……對不……」蘇普的呼吸被梗住,泣不成聲。
「喂!」
臉頰被狠狠拍了幾下,她終于醒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也剌痛腫脹的眼,她在蒙朧中緩慢對焦,仿佛見到了記憶中的臉。
「對……」鼻水梗住了呼吸,她一口氣上不來,無法言語。
「對對對,不要再對了,清醒一點。」範子駿又輕拍她。
蘇普的眼神由迷蒙逐漸轉為清醒,許久,終于平靜了下來。
她坐起身,低頭對著地板發呆。
範子駿在她身旁坐下,他知道她現在極度脆弱,需要有個活生生的生物陪著。
她傷口發炎,高燒昏睡三天了,那天在車上流的血,大部分來自她腰上的一道新刀傷,這小姐身上傷痕累累的程度,連看慣傷口的他都忍不住皺了下眉,這女人,簡直就像是被捧爛了卻依舊電力十足的破女圭女圭。
四周很安靜,可以感受到空氣緩慢的流動。
他靜靜地陪著她坐在一旁,等待她自我調適,或開口求援。
反正大不了就是再發個瘋,現在的他不用擔心撞車,能更快弄昏她。
「我……」她試著張了張口。「我爸是台灣的毒品大盤。」低著頭的她,對著地板道。
「我運毒、交易,這些事對我來說很平常,我自己不踫,我看過毒蟲的慘樣,覺得他們自作自受。」她語氣平板地自白。
「我開過很多次槍,但沒有人真的死在我的槍下。我也中過槍,子彈沒那麼容易打中,被多射幾次後,膽子會越來越大,感覺也越來越麻痹。
「還沒被射中前,我沒任何感覺,中彈後才感到痛。事情听說、還沒發生前,我對一切沒感覺,親身經歷了,親眼見到了,才明白其中感受。
「那些家伙,在我爸死後開始走私人口,他們專抓十幾歲、甚至更小的未成年女孩,以各種手段斷了她們的求生意志,以毒品控制她們……
「我害了那些女孩,也害死了和她們有相同遭遇的我媽。」聲音,空洞得仿佛會出現回音,眼淚落到實木地板上,蘇普覺得自己體內的某一部分,也壞死了。
「我真的不正常……」她輕聲低喃。「我以為我會很痛……痛到死掉……可是我很好,非常好……我還很冷靜的跟那些家伙見了兩次面談人口走私的問題……」
範子駿大概猜得出她被人追殺的原因了。
「我爸一部分的財產分到了我手上,東南亞的線信任我這張熟面孔,我還有價值,他們需要穩定的貨源……可是談判破裂,他們上癮了……人口買賣風險高,比毒品難賺多了,但他們對過程上癮……那些家伙全是人渣!」她咬牙恨聲吼。「我放火燒了他們一間工作站和貨倉,對信任我的貨源放假消息,把他們走私的情報丟給警方。」
她極盡所能破壞,她恨這一切,她想斃了他們,但看見過母親在自己面前崩潰舉槍自盡後,扳機,突然變得好重……
「對不起……」她輕聲道。「我不想拖你下水……」已經夠了,她害死的人已經夠多了……「對不起……」低頭望著地板,她一直重復著這句。
伸出手,範子駿將她攬在懷中,模模她的頭。
「……對不起……」水霧逐漸在眼前匯集,蘇普閉上眼,讓無力阻止的淚水落下。「對不起……」閉上眼的她,感覺身體有如被抽干般,無力絕望。
他輕輕拍著她的背,任她在胸前落淚。
懷中人兒的情緒,他太熱悉了。
罪惡感。
那是自己應該要有,卻又最忌諱的東西。
在戰場上多年,他們這種人早已經失去了平常人擁有的道德觀,他們的手沾染了太多血腥,道歉對他們來說已經太輕,卻也太重。
重到無法說出口。
甚至不用說,光是在腦中浮現,它們就會在心中萌芽,並將人一步步帶向滅亡。
想避免,只能忽略這一切,學會遺忘與放下。
而她,才剛學到。
低頭,看到沾染在那對長睫毛上的淚珠,蒼白的臉蛋比他第一次見到時更無生氣。他明白她是本能的在逃命,卻又不停招惹對方,並等待死亡。
手上的力道稍稍加重,他將她按進懷中,給了她一個扎實且溫暖的擁抱。
「沒關系。」他抱著她輕聲哄,「沒關系……」
他不會讓她就此毀掉。
***
憤怒的一記巴掌重重甩落,一個大男人的臉頰瞬間腫脹。
男人嘴角掛著血絲,頭卻垂得低低的,不敢抹掉。
「下見了?」怒甩巴掌的那男人,語氣和下手力道全然相反,輕柔且帶點嘲諷地開口。「我不過去義大利半個月,要你看個人,也能看到不見?」
「前天我還有看到她……」
「嗯?這麼巧?我今天回來,她昨天不見。」他揚起微笑。「你卻沒回報。」
「我……我以為……她只是出門了……」垂著頭的家伙支支吾吾。
蘇啟文挑眉,點點頭,了然的笑容閃過殘酷。「白毛,你也和他們一樣,等著看我笑話?」
「沒、絕對沒有!文哥!」白毛抬起臉,上頭寫滿驚恐,急著否認。「我、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普仔不見——」
蘇啟文朝他靠近,對方咚地一聲立即跪下,但他也跟著蹲下,與之平視。
「文哥!我真的沒有!」
「沒有什麼?」他微笑。「沒有背叛我?沒有跟那些家伙一樣,等我轉身捅我一刀?我爸一不在,你們的貪樣全出來了。」
「都沒有!」白毛聲音顫抖。
「白毛,在你沒通知我消息的那刻,你已經選擇靠邊站了。」蘇啟文靠他靠得相當近,聲音很柔、很柔。
白毛嚇得整個人都趴下了。「文、文哥……對不起!」
「給我理由。為了什麼,錢?」
「他……光哥他……他抓了我女兒……」他聲音抖得嚴重。「我沒辦法……」
蘇啟文蹙了蹙眉,在原地沉吟了會兒,接著站起身。
「文……文哥……我想要回我女兒……」跪在地上的大男人,顫抖哽咽的開口。
走了幾步後,他轉身,抽起身旁人腰間的槍,朝趴跪在地上的家伙肩膀開了一槍,仍在抽泣的白毛瞬間發出淒厲哀號。
「如果這事是真的,我會處理。」蘇啟文冷聲道。
在對方尚未露出驚喜表情時,他將槍交還給身旁的人,並以手勢下了命令。
「不過一碼歸一碼,背叛就是背叛。」他這個人最忌諱背叛。
讓人將白毛拖出去解決後,蘇啟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一旁的手下上前詢問指示。「文哥,接下來要怎麼做?」
「找人查他女兒是不是在那老不休那,活的救,死了也帶回去,問白毛他老婆要葬在哪。」他簡單明確地交代。「再找人去查,三天,我要知道小普在哪。」
底下的人領命離去,獨留蘇啟文呆坐在沙發上陷入沉思。
早知道那些家伙不會輕易放過任何可以打擊他的機會,他該強迫小普陪他去義大利的。
可是她討厭他,討厭得巴不得永遠別再見到他,所以才寧願一直做那危險得要命的工作,離他遠遠的,死也不肯待在他的羽翼保護下。
每次想起那張臉,他總會一陣心絞。
那雙眼……眉……嘴唇……曾經對他笑得好溫柔,他是多麼眷戀,卻又得不到那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