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像只風箏一樣上下翻飛。「如果我錯了,幫我糾正過來。不過我想我們在漸漸遠離風暴。」她微微笑了笑,將嚇得提到嗓門的恐懼咽了回去。
「只是一般的看法。」漢克的聲音又從他叼著的雪茄四周擠了出來。
「你說什麼?」達妮問道。她雙目圓睜,像盤子似的。這時,一陣巨風將飛機抖落得像一張薄薄的紙片。
「最佳方案全他媽的完了。」漢克回頭對她嚷道。「這些傻不楞登的氣象員!如今我只能憑我自己的本事了。」他怒罵著,急速地嚼著已被嚼碎了的雪茄。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達妮就知道了地獄是個什麼樣子了。它既不燥熱,,也不于涸,•更不是烈火熊熊,則是又黑又冷,寒風呼嘯,像痛苦的靈魂在經受嚴刑拷打。
「接通無線電。」漢克對杰斯說。「我們的代號是‘364阿爾法—查利’。給他們發出去,還有‘五一節’,重復發。也許有誰能听到呼叫來幫一把。至少他們知道該從哪兒搜尋。」
達妮閉上眼楮,試圖掃去所有的恐懼。這不應該發生在她身上呀!真他媽的不公平!她已經經受過一次墜機,就是那次飛行踫到了簡寧斯一家,也就是那次飛行而讓她此時呆在這兒。
她尋思著︰真是有點可笑!也許簡寧斯夫婦想為三年前飛往邁阿密的那次飛行找點回憶什麼的。她戰栗著,她所要做的就是忘記一。
簡寧斯一家肯定是記著她,把她當成是一種靈性的榜樣。她給他們的印象太深刻了,于是在他們遇到個人危機時就想到了她。管它什麼來著。她聳聳肩,無意識地甩掉了她罩在身上的女性英雄主義。
如今她可感覺不出那種超人的壯烈了。她只覺得給嚇暈了。她想到了鮑勃,也想到了死亡,同樣也想到了杰斯•佛通。她至少得弄清他為什麼這麼討厭她才能死。她耍弄清楚他為什麼要邀她一道出行,
然後又將她置之一邊,好像她根本就不存在似的。他應該和她說清楚。真他媽的!她要讓他開口說話,哪怕對她說一句「見鬼去吧」也行,那樣她就可以當面唾他。
她能听到他在麥克風中說話的聲音。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他們的求救信號和「五一節」。
達妮從暖洋洋的毛毯中抽出左手,看了看表。她覺得有點不可能,自從她意識到風暴的來臨及世界的瘋狂,已經過去了至少五分鐘。她戰戰兢兢。即使在滾燙的浴盆中泡上幾個小時,大概也不可能祛除這幾分鐘內夾雜著恐懼的已凍到骨子里的寒冷。每一塊肌肉。每一根骨頭及她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痛楚難忍。如果她能幸存下來,至少還得疼它一個星期。
情勢不會更糟,也許會!「航空指揮官」不可能一直在天上,也許會︰他們不可能幸存下來,也許會!
漢克坐在她左前方的位子上緊張地控制著飛機。風暴凶險地圍著他們。他真感到意外,但他無法逃避這次風暴。
達妮已經超越了恐懼。每一陣狂風的肆虐,每一個電閃雷鳴,大自然所有的窮凶極惡的面目,都不能再令她喪魂失魄。她已經麻木,不再為她周圍的瘋狂所左右。那震耳欲聾的響聲,劃破天際的電閃,嗚嗚怪嘯的狂風——所有這一切在其他地方也可能發生,而不是單對著她,跟她過不去。她意識到漢克正全力以赴,控制著「航空指揮官」在空中飛行。杰斯還在發著電波,他聲嘶力竭地一遍又一遍重復著求救信號和「五一節」。但這一切只在她的頭腦中一閃而過,她還沒有體會。
黑漆漆的烏雲吞沒著他們。世界被壓縮得只剩下飛機客艙那麼一小塊的地盤。大雨和冰雹毫無減弱的勢頭,一刻不停地打著外機殼。恰如千萬只小錘子在敲擊似的。電閃不斷,雷鳴滾滾,狂風怒吼,像狗吠狼哮,將飛機拋得東搖西晃,像一個頑童擺弄著一只小球。
幾乎是毫無覺察,氣氛突然變了許多。咆哮的颶風逐漸減弱,大雨和冰雹似也停止了。漢克挺直身子,瞪著雙眼,張著鼻孔。他已經聞到了前頭的凶險。
「到後頭去,」他對著杰斯的耳朵咆哮著。
「什麼?為什麼?」杰斯追問。「別他媽跟我爭!到後頭去——系上安全帶,照顧好那姑娘。」漢克大叫著,似便在風聲中讓他們能听到。
「可無線電……?」
「關上無線電……」漢克伸出手,從杰斯的手中撿過話筒,
「座椅下還有個枕頭,你知道的,走,他媽的!快點!」
杰斯看著漢克的眼神,讀懂了他的意思,然後往後爬去。
「你干什麼?」達妮從昏睡中醒來,問道。
「執行命令。」杰斯簡潔地說。他系上安全帶,然後又檢查了一下達妮的安全帶,把它緊緊地捆在她那已經麻木的雙腿上。他從達妮腦袋後頭抽出枕頭,放到她膝蓋上。
「好了,」他冷冷地命令道︰「如果看到我們要墜機的話,就把臉壓到枕頭上,不要動,不要抬頭看,我不告訴你——動也不能動——懂嗎?」
「我們是要墜毀了嗎?」她繃著嘴唇問道。
「有可能。」他毫不掩飾地告訴她。
「謝謝!」她回敬了一句。
「為什麼?看在上帝的份上?」杰斯發火了。
「只為你沒對我撒謊……拍拍我的頭……你知道……」她的聲音有些淒慘。
世界突然間頭腳顛倒,飛機迎風沖去。她大叫起來。杰斯罵了一句,盡力支撐著自己,但他仍保護著達妮。她的雙臂緊緊地摟住他的腰,死死地箍住他。
這時「航空指揮官」好像失速了,然後是更加猛烈的風吼。
漢克大叫道,「太好了。」杰斯的雙臂像兩根鋼筋,緊緊地摟住她。
然後又松了下來。
坐在前排的漢克看見烏雲頓開,像是拉開的天幕。但就在正前方,露出了一堵堅固的的山牆。「嗅,操!」他喘著粗氣;他不是咒罵,更多的則是祈求。他竭盡全力將拉桿往後拉。
那架小飛機機頭朝上,僅差幾英寸,擦脊而上。山脊的另一邊,漢克看到一片森林。「他媽的,」他罵著,「真不希望再看到森林。
「航空指揮官」的機月復先擦著樹捎,掠過頂枝,空氣中充斥著稀哩嘩啦的斷枝聲和金屬的聲音。好像是一場永遠也醒不過來的盛夢。他們從樹叢間摔了下去
他們竟然不可思議地著陸了,飛機因為往前瘋狂地急沖而在地面上深深地掘了一道短溝。達妮驚恐的叫喊聲掩沒在金屬的軋軋聲中。機頭拱進了一棵巨杉的根內,僅僅是幾秒鐘,一切都歸于死寂。
第四章
杰斯小心謹慎地抬起頭。他的耳邊仍回響著爆炸的轟鳴聲,閃電劃過空中,照亮半個天際,也將機艙內照得通明一片。借著這一閃即逝的光,拖看到漢克伏在駕駛輪上。達妮就在身旁,她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
「達妮?你怎麼樣?」他低聲問道。
她沒有回答。又一個閃電劃過,讓他看清她原來已失去知覺。他咽了一下,克服了恐懼,伸出手模模她喉邊的脈穴,又快又強但還比較穩定。謝天謝地!他的手指模模索索,踫到了她額頭上的一個包。她沒有把頭一直壓下來,所以把頭給撞了,昏過去。
杰斯好像听到前排庫位傳來了申吟聲。「漢克?」他對飛行員喊道,「你怎麼樣?」
他等不及回答,解開安全帶。漢克的身軀像散了架似的,腦袋搭在一邊,一動不動。這個形象印在他的腦海中。漢克仍是一動不動,、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他正罵著自己粗手笨腳,安全帶就打開了。他滿意地哼哼卿叨,試圖爬到前排座位去,只是前邊斜刺里穿進來一根大樹杈,擋住了他。他低聲罵了一句,便使足氣力想挪開那根紋絲不動的樹枝。他連吃女乃的勁都使出來了,才將樹枝從那個大洞中拉了出來。那一時刻,哼,真像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