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踢掉高跟鞋,一面用手指撥弄頭發二面打量著房間,「很簡單,我們只要把房間一分為二就行了,我住這半部,你住那半部。」
「天呀,萬人迷,你可真大方啊!一個人獨佔床和書桌。」
「別叫我萬人迷。書桌歸我很合理啊!我需要寫字,而你只是看書而已啊!」
「那麼,那張床你又怎麼說?」
「我只是想,你可能會表現一下紳士風度。」
「你最好重新考慮一下,」賈詹姆把牛仔帽擲向鄰近的椅子上,結果沒有命中目標,帽子反面朝上,翻落在地板上,看你是要床,還是桌子。「說到桌子,我也有筆記要做。」
蘿拉看著掉在地上的帽子,對他的邋遢明顯表現出輕蔑。看到他似乎沒有要把帽子撿起來的打算,她走過去,如同撿什麼骯髒東西似的,用兩根手指把它捏起來,然後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既然你那麼需要桌子,那就給你好了。」她不在乎地說︰「等會兒床送來,你就把床擺在那里。」她指著房間遠遠的另一邊。
賈詹姆怒火中燒︰「為什麼我們不干脆把它放在走廊上?或者電梯里,或者干脆丟在另一個星球算了?」
「別荒謬了。」
「荒謬的人是你。讓我再告訴你一次,小姐,不管有沒有合約,我都不會踫你的。相信我,你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型。」
蘿拉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繼續這個話題,但是話早已溜出口了︰「你喜歡的又是哪種類型呢?」
「反正不是像你這麼冷酷的人。」
她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答案,更沒想到這項責難會今她如此難受。也許是因為這片刻的坦誠,她不由得意識到,過去她所交往的男人,似乎也都是冷酷的——既冷酷而沒有生命的。然而,在這個男人眼中,她似乎也是沒有生命的,這……真令人難過。非常難過。
看到她並沒有激烈地反唇相譏,他才知道說得太過火了,「喂,我——」
「算了!」
他們彼此凝視,無言以對,直到听到有人敲門,才松了一口氣。是旅館的人把床送上來了。賈詹姆指示他們把床放在剛剛蘿拉指的地方,也就是距離原來床位很遠的地方。跟著床之後,送來的是旅館奉送的上等牛排和香檳。
當旅館服務生退去之後,賈詹姆說︰「喂,我又累又餓,我想你也一樣。而且,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這將會是漫長的一夜。所以,我們暫時休戰好嗎?」
蘿拉嘆口氣說︰「你說得對。」
賈詹姆發現自己笑了,但是他並不確定為什麼。也許是因為今天已折騰了一天,早已體力盡失,而一直皺著眉頭也需要體力來維持。「你看我們是否要簽個停火協議?」
蘿拉第一次看到賈詹姆在未拿她當笑柄的情況下露出了笑容,這令她深受感動。因此,她也露出了笑容︰「只是握個手如何?」
「沒問題。」他伸出手。
蘿拉也伸出手。
他們的手在短暫接觸後立刻分開了。賈詹姆慢慢收回手,蘿拉的手掌則擦過她的裙緣。這時,她模到了放在口袋里的戒指。
「噢,對了,」她很高興有其它東西可以轉移注意力︰「這是你的戒指。」她從口袋里拿出戒指交給他。
賈詹姆接過後,熟練地把它套回手指上。
「謝謝。」蘿拉說︰「它解除了我今天的危機。」
「不客氣。」
蘿拉臉上很快地出現了笑容,她開玩笑地說︰「你不會又要向我收取額外的費用吧?」
賈詹姆故意不理會她的笑容在他心底燃起的絲絲暖意,只是有點不自在地笑道︰「我會考慮的。」
※※※
蘿拉腳邊的地板上散落著幾十疊黃色的文件。幾個小時前她才拉了一張椅子到床邊,開始寫她的開場辯論詞。其實她倒不如直接坐在地毯上,這樣找資料還方便些。到目前為止,她一無所成,今她覺得十分懊惱。
她心里想,這場雨為什麼還下個不停?她既生自己的氣,也氣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雨讓她無法集中精神,或者更確切的說,雨會讓她胡思亂想,想那些很久以前的事,想那些不該再想起的事。
她嘆了口氣,把那些法律文件放在一邊,然後站起來,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映入眼簾的是豆大的雨滴和耀眼的閃電,耳中听到的則是震耳欲聾的雷聲。像往常一樣,暴風雨令她感覺孤單寂寞。為了趕走那些惱人的情賭,她雙手環抱胸前,然而即使如此,她仍然不能保護自己免受往事的傷害……
「我再也受不了!」蘿拉听到父親的叫聲蓋過了怒吼的雨聲︰「你听到了嗎?羅珊,我要走了。我受夠了這場表婚姻。」
年僅十二歲,總是在父母吵架時躲在暗處的蘿拉,听到父親如此威脅早已不下一百次了。雖然他從來不曾真的付諸實現,然而今晚,蘿技知道他是真的下定決心了。但是母親並不知道,也許她知道,但並不在乎。然而,在蘿拉心中,如果父親真的走了,她一定活不下去的。相較于她對母親的愛,父親對她而言,猶如生命中的陽光。他會和她玩游戲,在飯前偷拿餅干給她吃,提早下班帶她去看電影。
「我會叫人來拿我的東西。」他一邊大叫,一邊用力打開大門。蘿拉回想起雨水打進家里,浸濕母親從意大利買來的地毯。
「天呀!嘉瑞,你就不能把門關上嗎?」她的母親尖叫,「你把地毯弄濕了。」
「不關我的事。你對其他東西的興趣,總是比對我們婚姻的興趣來得大。」
「我們的婚姻根本乏善可陳,因為它早就已經不存在了。」
「這是我們第一次意見一致。」
蘿拉還記得她父母相互對看的那副模樣,彷佛是在驗證他們適才提出的指責是否屬實。顯然他們都發現自己所言不虛。蘿拉的父親首先回過神來,一待恢復冷靜,便立刻走出大門,走向圍著欄桿,飾以觀葉植物的門廊邊。
薩拉從躲藏的地方跑出來,緊緊抱著父親的腿,讓他們兩人吃了一驚,尤其是她父親。蘿拉完全忘了雨水會將她淋濕,也忘了雨水會毀壞那張進口地毯,只是不停地求他別走。
「爹地,別走,我求你!」
白嘉瑞在他女兒面前彎下腰來,眼里充滿了痛苦,「我非走不可,親愛的。」
「不,不要!」
「我是真的非走不可。不過我保證將來有一天,你一定會明白的。」
然後,他什麼也沒有再說,只是把女兒緊緊抱在懷里︰「我愛你。」說完後,他突然放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蘿拉想跟著去,但是被母親阻止了,「他會回來的。他只是在裝樣子而已。」
但是父親沒有回來,此後她只在少數幾次單獨的場合里見過他。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晚上看著他離去的情景——她站在雨中,听著隆隆的雷聲,暗黑的天空閃過刺眼的亮光,她看著他的背影愈變愈小,最後消失在鄰近的車庫里。隨後,他的跑車很快地開出來,快速駛入雨中。
羅拉的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嘿!」
這個聲音雖然很輕,但還是讓蘿拉嚇了一跳。她轉向聲音的來源,看到賈詹姆專注地望著她。
「你還好嗎?」
「當然很好。你為什麼這樣問?」
「我好象听到你在哭。」
「我很好。」蘿拉重復說了一次,然後從窗邊走開,將回憶拋至腦後。她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她的法律活頁夾。
「寫得怎麼樣了?」
「太好了!如果審判可以延後一星期的話。」她不自覺地提高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