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硯兒,真高興,你終于回來了。我在這里,一邊陪著你娘,一邊等著你回來,沒想到這一等,居然就是十二年,夠久了,我想,是該我去你娘那里的時候了。」淚水一點一點地滲出,然後滾落成珠,「夠久了。等待,等待中的人真的好痛。」
「好痛,你也知道這一點嗎?」劍突然出鞘,直指裴清的咽喉,「娘就在這里,等了多少個晨昏,等了多少個日夜。淚水,疲憊,即使是瘋癲也換不回你的眷顧。在那時,我就想殺了你,用刀子一下刺入你的心,不是為了我所受的鞭打,而是為了娘。天下第一美人,美人,人人都說她是美人。我的娘,一個時時瘋狂的蒼老婦人居然是無下第一美人。多可笑,是不是,是不是,裴清,你告訴我。」一次一次地接近,換回卻是無數折磨,所以他只能怯懦地逃開,在角落用帶淚的眼看著她瘋,看著她癲。他是那麼地愛著他的娘親,但是他卻永遠無法接近她。
好痛。
好痛。
好痛。
裴清虛軟地跪在地上。曾經,藍蕊告訴過他,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無止盡的等待。終于明白了。
「硯兒。」他突然抬高頭,蒼白的臉上有著一絲笑意。他握緊劍尖,刺向他的咽喉。
娘,這是你要的嗎?他終于要來了,只陪著你,再也不分開了。哭了一生,也等了一生的你,終于要如願了。娘,可為什麼自己的心是如此惶惑、不安?娘,這不是你的心願嗎?
惶惑中,他感到有人沖了進來,拉住了他的劍柄。
「裴硯,你要做什麼,他可是你的父親呀。」裴老夫人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鎮靜。
那一聲大喊,把裴硯徹徹底底地震醒。他笑了,但眼中的冷漠令人心驚。「我當然知道,知道你是我的祖母,知道他是我的父親。」
看到老夫人眼底的寬慰,于是,他的笑聲就更大了,「老祖母,你一定是誤會了。我可不是那種心軟的人。我不會忘記自己的目的,你們殺了我的娘,所以我來討回這筆債。為了娘,我會為你們找一個最合適的地獄。」
如電般地收回劍身。
環視一下四周,他似乎很滿意自己所造成的結果。他挑高著眉,望向藍蕊的靈位。
「找一個合適的地獄,娘,你也這樣想,對嗎?」
倏地,他一轉身,如風般消失于暮陽之中。
房內的裴清癱軟在那兒,他無力地說︰「娘,為什麼要救我,我是真的想死。藍蕊已經等得夠久了。」
裴老夫人的面前似乎又出現了藍蕊的模樣︰忍辱負重,無可奈何。這一生,都是虧欠了她,而且無法償還了「你說什麼渾話,你難道想讓我白發人送黑發人嗎?更何況,當初的狀況,誰都是知道的,你只是拿著劍,想嚇嚇她,誰會料到她會往前沖。這是誰也不願見的結果听。這根本不是誰的責任,是她的瘋造成她的死。」她勉強地說。一個女孩,真是死得冤枉。所有的不幸.似乎全降臨在她的身上了。如果當初,她能夠不偏听偏信,不為了某些個人的原由,一口咬定是她殺了白盈竹。不逼清兒去做個了斷,也許悲劇就不會發生了。
「娘,不許你這麼說她。她沒有瘋,從沒有。她只是有怨,她只是有恨。那時,當血流出來時,我就知道了,我冤枉了她。她是什麼人呀,天下第一美人,世上最最善良的女孩,這樣的女孩怎麼會殺人。她是等累了,是累了,要休息。」十二年中,十二年中無數無數的夢里都能見到,她倒在血泊中,她微笑地說她累了,要歇息。
忍辱負重,委曲求全。這樣一個女孩,的確死得冤枉。是所謂的武林正道害了她,是所謂的家仇不共戴天害了她。事情不該這樣呀。她嘆息。
「娘,你不該救我。」
老夫人蹲,抱住裴清,溫言細語︰「清兒,娘不攔你了。可是,娘要告訴你,你死,你是解月兌了,叮是卻會害苦了周圍的人。我,玨兒,硯兒,甚至還有你虧欠了一生一世的藍蕊。這樣的結果,是你要的嗎?是藍蕊要的嗎?父子相殘,兄弟相殘。
他不說話。
「這孩子恨意太深。這不是一件好事。恨是會毀了一個人的,毀了一切的。當初,也就是因為你的父親太想要復仇,才造成今天這種局面。
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它該有更好的結局。
第四章
基本上韞紫是一個冷淡的人,溫文有理,但又讓人覺得疏離。並不是高傲,或者是冷若冰霜,她只是不知怎樣去與人交往。
就像現在,她一個人站在園子里,擺弄著那些藥草。有人經過她向她打招呼,她也僅僅只是頷首而已。
「你是誰?我怎麼以前沒見過你?」燕縴芯看著她問。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又有人替她作了答。「這是韞紫姑娘,是同大哥一起回來的。前些日子才到這里的。」
她恍然大悟地說︰「怪不得,這麼陌生。裴玨,你說你大哥回來了,怎麼沒瞧見呀?」
「大約是出門了吧,我這兩天也沒見他。」燕縴芯在一旁大大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丫頭。」
「感到惋惜吧。」然後她神秘兮兮地貼近韞紫,湊在她的耳邊說,「那個裴硯是不是長得很俊俏,我可听說他娘是天下第一美人。」
裴玨一把拉過她。「你這丫頭,怎麼回事,瘋瘋癲癲的。」然後,他又轉身對韞紫說︰「姑娘,縴芯一向瘋鬧慣了,你別見怪。」
燕縴芯,那麼她就是裴玨未過門的妻子了,不過他們的感覺好像又不是那麼回事。
「沒什麼的。」對于燕縴芯的熱情,她有點應付不來,但又感到一種非常舒適的感覺,是源于她的笑臉吧,那樣美麗而快樂的女孩是樂于讓人親近的。
「你在做什麼?是玩嗎?」燕縴芯盯著她手中的草根問。
「不是,這是草藥。
「草藥?」她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東西就著陽光細看,「裴玨,你們園子里也有草藥嗎?
裴玨溫和地回答︰「好像有,應該是我娘以前種的。
「我都不知道耶,你好厲害。你怎麼找到的?
韞紫紅了臉,從來沒有人這麼對她說過話。「我從小就對植物特別敏感。
「那我來幫你一起采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女孩,好像是在陽光下跳躍的小鳥。看著她,韞紫有一點羨慕,由衷地羨慕。
「韞紫,我可以這樣叫你嗎?」裴玨溫柔地說。
韞紫輕輕地回應了一聲。
「剛才我聞著這草的味道,好像是鎮定用的藥物,是姑娘你服的嗎?
「沒有。」
「那是大哥嗎?」他又問。
韞紫為難地說︰「裴二哥,你別問好嗎?大哥不喜歡別人打听他的事。
裴玨嘆了口氣,繼續說︰「大哥還是時常做噩夢嗎?」
「你知道?」她驚愕地不知說什麼才好。
「從小就有這個習慣了。」噩夢。一個接著一個,于是,不敢再睡著。這樣的生活,很難。
「你們兩個人,一點也不像。」她是有感而發。
「是指性格吧。我比較像我娘,就連外貌也是這樣。至于大哥,他似乎比較像我們的祖父,很尖銳的個性。
遠處的燕縴芯突然跑了回來,她大大咧咧地說︰「你們說什麼呢,也不幫我。」她手中拿著一大堆植物,「韞紫.你教我辨認植物,好不好?」
明媚的笑容。這是春天的陽光。春大終于到了。
「好。」
從沒有想過,天生冷淡的她,也會有一大與人交心,成為朋友。朋友這個詞,很奇怪,雖然她從沒有接觸過,但從燕縴芯俏皮的眉眼中,她卻能輕易地讀懂,這就是朋友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