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棠雙臂交迭,橫在胸前,涂著墨色眼妝的黑眸,用一種審視的眼光,打量著面前的男人--
雷仲堯大她五歲,家世顯赫、事業蒸蒸日上、長相又英俊的他,方屆而立之年。他內、外兼具,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正值男人的黃金顛峰期,只要他願意,社交圈里的眾家名媛,怕不踏破雷家門檻,巴住他不放才怪。
可從他回國這幾年都沒和什麼女人傳出緋聞來看,好像大大違背了黃金單身漢該有的熱門。
「喂,你該不會太久沒女人,荷爾蒙失調,講話才這般刺耳不得體吧?」
「妳說我荷爾蒙失調?」
「嗯,就是所謂的陰陽失調嘛!你上一次交女朋友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嘖嘖,堂堂一個大男人,老是孤家寡人,沒有異性的滋潤,難怪講話超尖酸的,很惹人厭耶。」
「覃--棠--」
雷仲堯板起臉,英俊的五官,凝著哭笑不得的無奈。
「咦?我說錯了嗎?你明明很久沒交女朋友了嘛!」
「沒有女朋友不代表什麼,我只是寧缺勿濫,要知道,並非每個人都能像妳一樣,擁有著豐沛的愛。」
「豐沛的愛?」關鍵時刻,這家伙的舌頭倒鈍了,不再刻薄諷刺人?
瞧他生疏的!覃棠索性摘下面具,大剌剌地說︰「這位先生,不要客氣,想說我『花心』就說,我不會生氣的。」
「無聊。」
就雷仲堯所知,覃棠的身邊一直有人,男友換過好幾任的她,感情鮮有空窗期,戀愛史不斷的她,和其他保守端莊的企業家第二、第三代千金比起來,愛情生活確實豐富轟烈了些;不過,那不代表什麼,因為比起她二哥婚前那些亂七八糟的輝煌紀錄,她想構上「花心」二字,恐怕還不夠資格。
「啊!」在他回想好友妹妹不平凡的戀愛史時,覃棠卻叫了一聲,將話題轉回原先討論的議題。「雷仲堯,你不交女朋友,該不會是……」
艷麗的臉,先皺了一下,搖搖頭,才又接續道︰「嗯,如果是的話,就不奇怪了。」
她在說什麼?
雷仲堯嘆了口氣,算了,懶得問,她那種跳躍式的思考,尋常人很難理解的。
「不過,你如果不想『出櫃』,私下透露讓我知道也無妨嘛,我會支持你的。」她有好多朋友都是「圈內人」,在台灣這種保守的社會,身為同志有多壓抑、多可憐,覃棠可是親眼見識過的,「真的,我會支持你的。」
她神情堅定,一副天塌下來有她扛的樣子。
「謝謝。」出櫃?雷仲堯搖搖頭,拿她豐富的想象力沒轍。「不過我不是同志,妳的好意,可以留給其他人。」
「但是--」
「停。別聊天了,我們還是跳舞吧。」
覃棠還想說,但被雷仲堯阻止了。
「既然捐了大筆善款,就不要光聊天下跳舞,浪費這樣好的場地。」語畢,雷仲堯替覃棠戴回面具,然後拉著她的手下舞池跳舞去。
一曲終了,好幾個出色的男人早等著跟亮眼的埃及艷後邀舞,于是,雷仲堯大方地讓出舞伴的位置,讓覃棠沒有機會再跟他聊些有的沒的。
丙然是老奸巨猾的商人!
覃棠腳下雖跳著舞,心思卻仍環繞在雷仲堯那位「兄弟」身上。
講了半天,還是套不出他心情低落的原因。
虧她剛剛還扮演討人厭的長舌婦,浪費了不少口水,結果--哼,只換來「妳的好意,可以留給其他人。」一句敷衍的話。
厚,要不是一進舞會會場,就瞧見他憂郁的眼神陰暗得可以悶死人,管他兄弟不兄弟、朋友不朋友,她才懶得理他呢!
氣歸氣,忙著跳舞,一曲接過一曲,長腿未曾歇息的覃棠,玩樂之余,仍是分神注意雷仲堯的動靜。
留心了一整晚的結果,她發現那個心中藏著郁悶的雷仲堯,喝酒的時間竟比跳舞的時間多了好多倍!
「這可不是個好現象。」
所謂借酒澆愁愁更愁,這應該是連小學生也听過的道理呀。
覃棠遠遠看著手中酒杯空了一次又一次的雷仲堯,皺眉搖頭道︰
「真受不了,為什麼心情不好就要喝酒?跟堅強的女性比起來,男人,哼,真是一種脆弱的生物!」
拒絕了下一曲的邀舞,覃棠穿越人群,走向雷仲堯。
「老兄,你可以再多喝一點、再醉一點,沒人會攔你。」
覃棠招來侍者,取餅一杯紅酒,遞給不只眼神憂郁,連眉毛看起來都很抑郁的雷仲堯。
「喝吧。或者,我叫人拿個兩瓶來,這樣才夠你喝?」
她最討厭男人酗酒了。
幾年前,二哥還沒搬離山上老宅時,每逢十二月的某個日子,也老愛喝酒麻醉自己。厚,什麼跟什麼嘛,堂堂六尺之軀,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喝酒消愁,他們不覺得丟臉,她都替他們感到羞愧了!
「不要多管閑事。」
雷仲堯冷冷地道,睨著覃棠的黑眸,隱含著難辨的滄桑。
「我也不想啊。」她望著憂郁的他,微愣了兩秒,咕噥道︰「哼,要不是看在相識多年的份上,誰理你!」
「妳說什麼?」覃棠說得很小聲,雷仲堯沒听清楚。
「沒。我的意思是……酒不能這樣喝。」
雷仲堯黑眉一挑,有些許訝異。
他以為覃棠不贊許的口吻,是來勸諫他別喝酒的。
「我知道有個地方,除了有好酒,還有好菜可配。」
覃棠拉了拉他的手,清脆的嗓音朗朗地說︰「走吧,與其窩在角落喝悶酒,不如跟我去『那個地方』喝。」
「那個地方?」
「對。費大媽開的酒館,店名就叫『那個地方』。走吧走吧--」
就這樣,覃棠拉雷仲堯離開了奢華的化裝舞會……
再然後,就是被酒精喂得七、八分醉的兩個成人,在意識迷醉的情形下,共度了一個輕狂的夜……
「都怪費大媽!」
說什麼喝酒不開車,開車不喝酒,切!大媽忘了有一種叫小黃的交通工具嗎?
好心要他們在酒館樓上的房間留宿,偏偏客房只有一間,床也只有一張,唉,這下可睡出亂子來了。
望著仍然沉睡著的雷仲堯,覃棠搖搖頭,低嘆道︰
「好吧,除了怪大媽,我自己也得負一半責任,誰叫我抵擋不了眼神憂郁的男人。唉,真是沒大腦啊……」
又低聲咒罵了幾句,覃棠才懶懶地下床,打算沖澡梳洗去。
從床鋪到浴室只有兩公尺的距離而已,但荒唐了一夜的結果,肌肉酸痛的覃棠卻舉步維艱,走得很辛苦。
「天殺的!雷仲堯那家伙看起來斯文有禮,怎麼上床之後會如此狂野……」
拖著疲憊的身軀,覃棠緩步隱入浴室,經過熱水的洗禮,十五分鐘後,總算喚回理智的她,才神清氣爽地邁出浴室。
「請等一下,她出來了。」
以為雷仲堯還在睡,但,迎接她的,卻是已然蘇醒的憂郁漢。
他望著她,俊朗的臉上,神情凝重。
她回望他,勾唇淺淺一笑,好掩去那份該死的尷尬。
「對不起,睡夢中听見鈴聲就直覺地接起電話,沒留心不是我的手機。」
雷仲堯一雙銳利的眼,打量她好半晌,才將話機遞給她。
覃棠沒閃避他耐人尋味的眸子,她笑笑地接過手機,輕聲說了句,「沒關系。」
她耳朵貼上小巧的機子,臀部往床緣一落,坐在柔軟的被子上講起電話。
「哈……筱悅啊……什麼?妳不要哭!我听不懂……講清楚……」
不知電話的那一端說了什麼,只見覃棠愈听臉色愈凝重,甚至連嗓門都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