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澤搖著頭,似乎連話都懶得和江麗兒說。
她再給他一次機會,「我不想猜你搖頭的意思是什麼,請你用講的好不好?」
「那意思是,你所要求的我不準,我也不相信你編的故事。」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說。
江麗兒氣極了,緊繃著臉,轉過身子,就想打開車門往外跳。
原先一動也沒動的孟澤轉身就捉住她握在門把上的手,警告的說︰「安分一點!就算你跳出了馬車,跌斷了腿,我還是要將你帶回家去。」
江麗兒罵出了所有她听過罵人的話,那些字句大多很下流、惡毒、粗鄙,很多人光听一句就會認為是極大的羞辱,而平時她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的,現在實在是氣極了,于是她豁出去了。
孟澤愈听愈驚訝,實在很難想像江麗兒竟然會知道這麼多罵人的話,而且還這麼流暢的應用到他身上,她到底是什麼出身?原先自己就已料到她的出身不好,現在更是將她的出身往下降了好幾級。他能讓孟津和她在一起嗎?帶她一起回家這件事是否做對了?若沒帶她一起回家,萬一孟津醒過來後仍是愛著她,他又能到哪里找她來給孟津?
他看江麗兒一點都沒有停止的意思,一手捏住她的下顎,讓她不能再繼續罵下去,問道︰「你是要自己閉嘴,或是要我將你的鞋子月兌下,塞到你嘴里去?」
江麗兒實在是不想吃自己的鞋子,又實在是被捏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瞪著孟澤兩人僵持著。
她回想起剛剛從自己嘴里溜出來的那些話,不禁微感後悔,為什麼她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嘴?竟說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來。怪來怪去,這全都是眼前這個人的錯,是他讓她生氣,害她變得這麼不淑女、這麼粗野。為什麼她會忘了隔壁說書先生教她的--雖然我們改變不了我們的出身低下,但我們的思想和行為可以很高尚、很上流?江麗兒愈想臉愈紅。
孟澤似乎一點都沒察覺到她心情的變化,放開他的手,又坐回角落去,冷冷的警告著,「看在孟津和你的關系上,我可以容忍你很多事,可是我不會容忍你那樣的罵我。今天若是換了別人,我會讓他嘴里的牙全掉光,至少三個月開不了口。」
他轉頭看看孟津又看看江麗兒,似乎無奈的妥協著,「我不管你的出身是什麼,明天進了孟家的大門,你就得把你的過去全拋開,遵守著孟家規矩,別把孟津的臉丟光了。」
「我不要進你們孟家的門,更不想去丟誰的臉,我只要回家。」她抗議的又再說一遍,「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她目前住的家雖然簡陋,風不能全遮住、雨不能全擋住,但是她住得很習慣、很自在,更不用去擔心會丟誰的臉。她一點都不想住到听起來很有「規矩」的孟家去。
孟澤一向都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但江麗兒一再的激怒他、一再的反抗他,讓他不禁也發了脾氣,他語帶火爆的說︰「能住到孟家你應該感到很榮幸才對,有什麼好不滿意的,憑你的樣子,孟家的三等丫頭都比你強,若不是為了孟津,我也不願讓你這種人住到孟家去。」
「你這種人認為我是怎麼樣的人?你看不起我,你又怎知在我眼里你是什麼?」江麗兒從孟澤的聲音里听出了火藥味,可是她比他更氣,更覺莫名其妙,她扯開嗓門,大聲的質問。
雙手叉在腰上,故意用眼光冷冷的將孟澤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你自認高高在上,自以為你講的就是對的?可是在我眼里,你也只不過是一個和我同樣是『人』的人,你並沒有比我多一個鼻子或少一個眼楮。也許你有財有勢,但我不求你、不依靠你,我為什麼要听你的?我知道我自己是什麼,我不必依靠你的價值觀來評斷我是何種人。」
孟澤很訝異的听著,他沒料到眼前這個「粗鄙、無知、狠毒」的丫頭,竟會對他說出如此「忤逆不道」的話。他說出的話就是命令,沒有人敢質疑和反駁。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江麗兒又劈哩啪啦的拋出一個問題,「你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嗎?」她等了一會,孟澤沒有回答,她早就算定他不知道,「你不認識我,連我的名字都不知,更不知道我是誰,又怎能判斷我是哪種人?」
經她一問,孟澤才發現自己確實不知道她的姓名。
她接著又搬出從說書先生學來的那一套,說出自己的姓,「長江的江、江水滔滔、江河日下、江心補漏、江洋大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江郎才盡的江。至于名字嘛……」江麗兒停頓下來,甩了一下頭發,不是想吊人胃口,只是不想告訴他,「反正我也只知道你姓孟,所以我也就不必告訴你我叫什麼名字。」
孟澤暗暗希望江麗兒能將她的名字說出來,他己漸漸對她產生好奇,現在她不說,反而有點失望,但卻又拉不下臉來問她。
兩人沉默的僵在馬車里對視著,直到此時孟澤才發現到,她的眼楮並不十分媚秀,但是眼神卻透著靈活與俏皮,鼻子並不高挺,但配上她現在含怒的表情,卻感到她的堅強、正直與無畏。嘴唇紅紅小小的,就像個甜美誘人的櫻桃,他實在很難將這嬌小的嘴唇和那些鋒利傷人的話語聯想在一起。至于她的身材實在是太瘦了一點,那縴縴的腰,好像用力一捏就要斷的樣子,不過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只要讓她過好日子就能改善的。
總結而論,孟津還算是有眼光的,孟澤在心里嘆了一口氣。
江麗兒發覺車廂里氣氛的改變,也感到孟澤眼神的改變,她又再一次從新審視他,發現他不像是她第一印象中的冷酷、殘忍、無情。
他臉上仍是布滿了長短不齊的胡子,頭發仍是凌亂,可是他的眼楮深邃而明亮,充滿了智慧,目光中雖有一些寂寞,卻又充滿了同情。他的臉上已有皺紋,卻使他看來更成熟、更有吸引力、更有安全感,使人覺得可以信任、可以信賴。
不對!不對!江麗兒搖著頭,在心里警告自己,她怎麼可以對他有這種感覺,他是一個霸道的壞人,不管她的意願,不相信她說的話,強迫她跟他走的壞人。她應該把他當成敵人才對,不應該對他有正面的評價,不應該產生好感的,她一定看錯了。
看到她搖著頭,孟澤的眉皺了起來,他不知這個丫頭又哪里不對勁了?又想給他出什麼花樣?
江麗兒「哼!」了一聲,武裝起自己,她坐在靠車窗的地方,掀開簾子,像是觀賞車外的景致,其實腦中盤算著怎麼逃離孟澤的控制,心中有點後悔,在客棧時,她明明是有機會可以逃走的,可是就為了等面巾醒過來,而白白的放棄掉了。不過她一向就不是愛擔心的人,她相信以後還是可以找到逃走的機會。
孟澤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對她嚴加監視,幾乎已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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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時分,他們終于回到了孟家。孟澤下車向門房交代一聲,大門立刻洞開,讓馬車直駛進去。車後跟了一批跟隨伺候的人,馬車一停下,立刻就有人抬著擔架,將孟津接了過去。
江麗兒心中仍是在盤算著要如何溜出孟家,她知道利用這輛馬車是最好的逃跑工具,馬車不是孟家的,送完人領了錢後一定會離開孟家。她原本想跳出馬車,藏在馬車底下溜出去的,可是外面眼目眾多,她不一定有機會藏到車底下去。藏在軟墊底下也不行,到時軟墊一定會凸起一塊,暴露她的行蹤,最後,趁大家將孟津接了出去,馬車里沒人時,一跳一彈,攀上了馬車車頂和車後交接幾近于直角的地方,找她的人如果沒有抬頭向上找,一定不會發現她的。她靜靜的等著,等著馬車將她帶出孟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