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皮?」
「嘻!蔽痧啦!」她俏皮一笑。
「哦。伯父那樣的處置沒有錯,除了刮痧,還可做適當的指壓按摩,如後頸和足三黑穴,這中暑的急救方法就是如此。將病患帶往陰涼通風處,松解太緊的上衣,除了補充鹽水外,若有蓮藕茶、菊花茶,也是不錯的解熱方法。對了!除了按摩人中穴,這合谷穴、肩井穴或內關穴,也都可以解除緊急癥狀。」小三滔滔不絕地述說中暑的急救常識。
「嗯,後來鎮上的大夫也告知,平常多服食甜瓜、酸梅、西瓜等食物,或涂吃薄荷,也都可預防炎日中暑。」從廚房捧了一個瓷甕出來,如霜倒了一碗桂花烏梅湯給小三解渴。
「嗯,那些食物有醒脾醒腦的作用。啊!如霜,你煮的烏梅湯味道就是不同,好喝極了。」小三再要一碗。
「可以了,休息吧,這些柴火夠用四五天。流了一天汗,喏,擦擦。」遞給小三一方汗巾,如霜把斧頭歸位,著手清理木屑。
帶著困惑的眼神,小三定定地瞅著如霜。
上午三爺的那番話,在他心中起了莫大的漣漪,到現在還兀自翻攪著。
自從她來到這里,他們師徒倆開始有了「家」的感受。
不只是定時美味的三餐、點心,如霜將家中打掃得一塵不染、有條不紊,就像--娘親在時一般。
他不用為了找一則醫藥偏方,而翻遍整間房子,只為尋覓那本曾師祖留下來的小冊子。因為,她總是分門別類地排列好,一目了然。
他喜歡聞身上衣服所散發出陽光日曬、暖暖的味道,這也是她的功勞。
餐桌上,那和樂融融、談天說地的溫馨景象,更是他夢寐以求的感覺。
他真的把如霜當成女僕看待?有哪一個主子在面對下人時,會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小鹿亂撞?
啊--可惡的三爺!害他腦子一團漿糊。
避他答案是什麼,他喜歡如霜,這點毋庸置疑,只要將她留在身邊,他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解答,不急在一時。
「如霜,你想不想知道人體穴道的位置?若以後不小心遇到危險時,可先自行急救。」
「好呀!你要教我?那先告訴我哪些穴道可以止疼。」如霜興致勃勃。
「止疼?」
「對呀。雖然三爺掩飾得很好,但我曉得,他渾身痛楚,只是不想讓我擔心--」
「你干嗎事事以他為主,他到底是你的什麼人?」提到他,他就一肚子火。
「親人。最重要的人。」如霜毫不遲疑地回答。
可惡!他討厭這個答案,「進屋來!我拿一本經脈穴道圖指給你看。」小三沒好氣地說。
「好。」她要努力認真地學習,替三爺盡一份綿薄心力。
因為,他是她的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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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際冷汗順著他頰畔滑落衣襟,胸口的劇疼,讓他不得不停止蓄意催動內勁,深深吐納,將嘔到咽喉的腥甜咽下,杜叔倫放松身子,癱軟在床上撫胸喘息。
不行。他沒法鼓動真氣,自行運功療傷。
他體內的各路經脈,尚被箭毒盤踞牽繞著;正邪難分的笑閻羅師徒,也不知下了什麼藥在他身上,全身脈絡,窒礙難行。
能活著醒來,已算萬幸,實屬奇跡。要是再任意運氣,恐怕這回真的得去見閻王,與陽世道別。
毒逼不出,那箭傷呢?
他試著活動右手的肌肉,奈何--
右邊肩臂至今仍無法移動半寸,稍稍挪舉,那種仿若扯心撕肺的尖銳刺痛,常令他片刻昏盲。
此時的他,與半身不遂,肢體癱瘓的殘者沒兩樣。
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
堂堂聲威天下,冠蓋相望,掌握全朝經濟命脈,利析秋毫,只手就能翻雲覆雨的杜三爺,竟被一個毛頭小子拎著性命要挾。
說來可笑,只要小三扳動一根手指頭,手無縛雞之力、宛若廢人的他,馬上魂歸西天。
情路坎坷。
沒想到闖過生死關卡,卻又掉人善惡莫測、行事作風詭異的怪醫師徒手中,前景難料。
未來,還有多少荊棘等著他去面對?是不是必須過五關斬六將,才能贏得美人歸?
何時才能撥雲見日,重見光明?
如果,只依恃己身先天體質慢慢調養,不吃那些成分不明的「補藥」,他要耗費多少時日才走得出這間屋子?
若是笑閻羅師徒存心刁難,利用他來牽制如霜,他又該如何?
帶如霜逃走?以他目前的體力,踏得出一里路?
若遇危難,不論是風雪、暴雨、野獸、追殺他的惡人,或是不放如霜離開的笑閻羅師徒,對他來說,無非是螳臂擋車、蚍蜉撼樹,守護如霜成了妄想。
現在的他,是泥菩薩過江,自顧不暇,更別說還要保護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讓如霜留在閻羅居還比較安全,至少,他們師徒倆不會傷害她。
放棄如霜,求得生天--那是萬萬不可能!
待在閻羅居,與他們師徒磨耗一輩子?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他的一輩子又有多長?
杜叔倫苦笑。就這樣任人宰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除了舍命奉陪到底,他還能怎麼做?
哎,這是上蒼給他的考驗?
剪不斷,理還亂。
杜叔倫仰天長嘆,聲聲無奈。
第八章
夕陽斜暉,日落時。
「哇!今天的晚膳真豐富。三爺,你們家的如霜真是好手藝。」笑閻羅不等大伙開動,先夾起一塊三杯田雞,準備祭他的五髒廟。
杜叔倫但笑不語。
「師父!等如霜來再吃。」小三用竹筷敲落他到口的美食。
專跟他作對的渾小子!「沒大沒小。如霜姑娘呢?怎麼菜做好,人就不見了?」在外人面前,仍舊要維持些「長者」的形象,他端正坐姿。
「來了,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小三一定要我先換上衣裳,才能用飯。」
翩然進入飯廳的如霜,身上穿著一件鵝黃色的繡羅宮裝,娉娉裊裊,顯得嬌女敕動人。
「采瑩?」笑閻羅霍然站立,月兌口而出。
定眼細瞧,發現佳人非伊,掩不住失望落座。
「前輩?」如霜詫異。
「沒事,吃飯、吃飯。」彈指間,笑閻羅又恢復一貫輕松神情,招呼大家用餐。
「師父--」小三先拍拍師父肩頭安慰他,繼而投給杜叔倫一記勝利的眸光。
將一切看在眼里的杜叔倫,默默不出聲。
「三爺,小三說笑前輩的衣物只有那幾件,沒法讓你替換;委屈你了。」三爺身上穿的還是落水時的綢衣,她看了好心疼,卻無能為力。
「咦?我有多的長--好吃,徒兒真孝順--」話說到一半的笑閻羅,嘴里被小三塞進一塊咕嚕肉,堵住他未竟的話。
「師父,你乖乖的,安靜吃飯。」他又夾了一筷野蔬給笑閻羅。
「哦,好。」
短兵相接。開戰的火花在空氣中傳開,小三和杜叔倫,交換只有兩人才能意會的眼神。
「如霜,我沒關系。合身嗎?暖不暖和?」杜叔倫轉向如霜,低首輕問。
「有些寬松。等換洗的衣服干了,我會洗滌干淨還給你的,小三謝謝。」幫三爺布菜時,她順道致意。
「那本來就是要給你穿的,不用謝。」滿嘴都是食物的小三,口齒不清地回答。
如霜看了一眼笑閻羅,而後把目光調向他,「不,這衣裳的主人對笑前輩很重要,我不能隨意穿著,那褻瀆了她。」
「可是--」小三左右為難。
置身事外的笑閻羅,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繼續扒飯。
「如霜不會取不屬于她的東西。」杜叔倫徐徐開口。
心機深沉的老男人。小三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