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看著辦公桌前那張她逼迫他把十年前的警察制服找出,她幫他熨燙整理,又跑去向交通警察借頂帽子,威脅著強要他與她共同合影的「警官與淑女」的照片,就會刺骨椎心。
他不能再想了,否則日子過不下去!
正想起身站立,劉立廣走進。
「唐捷,很抱歉我敲了很久的門,你都沒應,我就進來。」
唐捷淡淡地問︰「有什麼事?」
劉立廣先深呼吸後再答︰「剛剛醫院打電話通知,楊小姐出院,且表示現在身體狀況不好,我們過幾天再去她家做筆錄。」劉立廣愈說愈說不下去,表情競成憤恨不平,沒來由地竟對唐捷說,「你又沒對她怎麼樣,結婚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她沒理由這樣對你,我忍不住。
我替你打電話去問問她!」
「劉立廣,感情的事不是問清楚就天下太平,你也要以她的立場來想這件事,大家一起相處了將近一個月,你也清楚她的個性,聰慧卻固執,遇到挫折是先選擇逃避,這是她處理事情的態度,如果她自己沒想通。
怎麼逼都沒用。」唐捷總可以模清楊婉兒的個性,但情路難走,了解並不能讓心痛少一點。
「可是——」劉立廣氣憤填膺,好像失婚的是他。
「好了,什麼都別說了,你替我去跟外面那群關心我的人說,我沒事,不要再談論這件事,我自己會處理。」
劉立廣不能再說什麼,但一股氣就是不能平,于是又說︰
「唐捷,我真的很氣……」氣字說完,就接不下去,只能漲紅著臉走出唐捷的辦公室。
唐捷咀嚼著劉立廣的話,內心想著——
好,楊婉兒你不來,就只好我去找你,人生至此,自己是不能再欺瞞自己的。驀然,唐捷的心開了,過往種種一一浮現;前些時候,那種種與她共同生活的點點滴滴,耳畔輕語,他確定句句皆是實情。
兩情相悅,終生不可能相忘于江湖。
唐捷一思及此,更恍然大悟,楊婉兒的苦絕不亞于他的,她就是怕他裹足不前,才要求結婚,讓他來牽引她,要他想辦法來維系這段情,但他競誤解她,唐捷心急如焚,他要去看她,讓她安心,並告訴她,她有一輩子時間思考他們的未來。
唐捷快步地離開警察局,走出以後才發現車鑰匙沒帶,不過他想也好,安步當車!他需要充裕的時間緩沖心情,不久前他們也曾共同漫步在月光下,她是他襟下的嬌慵,袖里的愛戀。
計劃他們的未來。
現在是那天的未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是這等光景。
今生若不能再與她相逢、相戀,以後,除非他死,否則走到哪里,哪里都會觸動他,誰叫他們曾經呼吸過同樣的空氣,居住在同一個小島?
辦公室里有她為他準備的茶杯,桌上有他們共同的合影,家里的每寸空間又留有她的余香,早上他還在她的枕頭上發現一根她的發絲……
在唐捷想她時,楊婉兒也正陷入一片不安中,不安地在房間里踱方步,她覺得生命里有重大的缺陷,她好像做錯了一件大事,她又覺得頭疼。
蘇耕之懷疑楊婉兒的頭疼是車禍後遺癥,但楊婉兒知道不是,正在楊婉兒頭疼之際,蘇耕之敲門大喊︰
「婉兒,快點出來看電視。」
楊婉兒也想換個心情,所以就快步走進起居室,蘇耕之再次喚她︰
「快點來看,這個很有前途的警察。」
警察?楊婉兒想看,小跑步往電視機走近,一看是唐捷,楊婉兒二話不說又暈倒了。
蘇耕之嚇壞了,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暗自想著這次一定要徹底檢查,看問題在哪里,不然怎麼老是暈倒?
救護車五分鐘內就抵達,蘇家一陣忙亂,終把楊婉兒送去醫院。
而當唐捷接近蘇耕之的家時,遠見一輛救護車急駛而過,他也來不及關心,因為唐捷感覺到手心流汗。
他突然想到待會兒蘇耕之問起來意時,他要如何回答。
想過千萬種答案,都不如事實來的容易,唐捷決定要告訴蘇耕之,他和楊婉兒的事。
走到門口,唐捷久久地望著屋里的燈火,長長地吸一口氣,故人別來無恙吧!
他鼓足勇氣按下門鈴,不一會兒即有人走出大門詢問︰
「找誰?」
「我找楊小姐。」
「楊小姐不在。」
「那我找蘇耕之先生。」
「蘇先生也不在。」
唐捷心想若不說自己是警察,大概得不到真正的答案,不得已只好以嚴肅的口吻說︰
「我是唐警官,要找蘇先生談爆炸案的事。」
「剛才楊小姐暈倒,蘇先生送她去醫院了。」
這次佣人的答案讓唐捷嚇呆了,怎麼又暈倒了?她身體狀況向來都很好,最近怎麼老是暈倒?唐捷心疼不已,又問︰
「在哪家醫院?」
「不知道。」
唐捷迅速地攔了一部計程車趕回警局,他發誓就算要把T市的醫院全翻出來,也要找到楊婉兒。
楊婉兒在救護車行駛中,就突然醒過來,她堅持要回家,不想去醫院,蘇耕之拗不過她,只好拜托救護車駛回,所以唐捷又錯過了,而且打了一個晚上的電話。
都查不出楊婉兒的住院資料。
楊婉兒一回到家,就悶悶不樂地回房去睡,蘇耕之愈想愈奇怪,為什麼楊婉兒一看到唐捷就暈倒,而且一提到唐捷她就心神不寧,找了千百種理由拒答,蘇耕之發揮想象力,開始剪輯事實,他靈光乍現……
會不會唐捷曾對婉兒做過什麼「暴力行為」,愈想愈心驚,蘇耕之決定到警局走一趟問清來龍與去脈。
第八章
一早,楊婉兒即按捺不住心中的沖動駕車出門,她破釜沉舟地決定不再壓抑自己,不然她知道她會因頭疼致死。
那是一種難喻的感覺。
這些天楊婉兒總是在夢中看見他,每每初醒,枕上必留有淚痕,她迷惑著那個人究竟是真實的人生?或者是自己虛構出來的人物?她見著他時,她就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她恨不得自己可以一輩子在夢里而不醒,只為了能常常看見他。
但是她還是得醒來,她得抱著孱弱的身軀去銀行上班,她得負起家族責任,她日日夜夜地折磨自己,不給自己喘息的空間,只為了不讓心中那根輕顫的弦再被彈起,但在工作之余,楊婉兒不由自主地總會淚眼模糊,全身覺得冷,覺得無依無靠,覺得傷心。
最近天涼,她有意無意地拉緊衣服取暖,但終歸無效,冷使她皺眉,眉皺又讓她心疼,她仿佛總看見他雙眉蹙緊的情形,心疼得讓她更為心痛。
她甚至假想著,她會不會因心疼致死?而死後是不是就可以與夢中的他比翼雙飛?她實在無法再繼續忍受這種夢與現實交織不清的人生。
楊婉兒一開車下山,就很順地知道何處該左轉,何處該直走,愈開楊婉兒愈心驚,她還沒準備好要去面對自己失蹤的一個月究竟做了什麼?是不是有什麼可怕的記憶,而讓自己不願再想起。
她不想打破現狀,她更不想再去面對任何不堪回首的過往,一思及此,楊婉兒總覺得時空錯亂,四下遽然變得大大不一樣,腦海中伺伏著是片片段段的風月,它宛如出岫的雲,四面八方而來,潰不成軍。
她腦袋忽地空洞洞的,好像預備盛載所有的意外,但逃避的念頭倏然潛入,她驚慌地煞車緊急回轉,但見夢中人離自己愈來愈遠。頓時手腳冰冷無力,似無法再往前開去,她坐在車子里面,只能任性地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