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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琴坊外是冷風颼颼、伸手不見五指的茫茫黑夜。
今夜琵雅躺在床上怎麼翻身都睡不著,一抬眼,月娘從黑雲後面探出頭來,滿天的星星正在對她眨著眼,好像是在嘲笑著她的滿月復愁緒……
她霍然起身,走到琴坊里,她捻開壁上的一盞夜燈,兀自在制琴桌上發起呆來。
四周太過安靜,她的思緒忍不住又飄回昨夜的那場餐敘,她雖然見到了其他的皇室成員,見到了尚諾斯的家人,卻也在他們的眼底看到了對她的輕蔑和不贊同。
他們的反應讓她很受傷,仿佛她是二等公民,次級人種,根本就不配出現在這種場合!
想到這里,她的心底就更難過了,眼淚也奪眶而出。
淚水順著圓滑的臉頰潸然而落,她整顆心也揪成一團……
懊死的!她怎麼哭了?她不應該哭的,是不是?這些人愛怎麼看她是他們的事,和她一點關系也沒有。
當他們在她面前,故意將尚諾斯和安卓莉送作堆時,她的胸口像是被一鍋熱油灑在上頭般灼痛,這樣的一情緒她從未經歷,更令她覺得陌生。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愛上他了……
怎麼可以?她從不想愛上他的啊!
撇開他們的身世和階級差異不說,他們兩個連膚色種族、成長背景都完全不一樣,他是個無比尊貴的王儲,而她是個平凡卑微的留學生……
為什麼他們不能只是單純的男人和女人?如果事情能簡單一點,她就會對尚諾斯吐露自己的情意,不再遲疑。
一陣心煩,琵雅走到琴坊大廳,眼神落到了放置小提琴的水晶櫃中。
當初親手打造這把琴時,萬萬也想不到這把琴竟會衍生出這麼多事,倘若時光倒回,老天爺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又該如何抉擇呢?
是不是干脆不要打造這把琴?還是任由她的前室友伊娃偷走它後,就不要苦苦去追尋?
琵雅頓戚心力交瘁,想打開室內小燈之際,才一轉身,一抹壓迫感十足的高大身影,佇立在她的眼前。
「啊——」她大驚失色,還來不及發出驚喊,一只巨大厚實的手掌便覆上了她的櫻口。
「噓,是我,可別沒看清人就胡亂尖叫。」那熟悉的聲音竄入她的耳畔,藍眸像上等水鑽般,在黑暗里灼然發光。
琵雅瞠大的雙眸收斂下來,當他的巨掌從她的唇上離開時,她嘆出一口長氣。
「你嚇了我一大跳。」她略帶怒意地嗔了他一眼,語氣淨是埋怨。
「是嗎?那我真的是很抱歉。」他的身子仍緊緊貼著她的,一丁點都不想要離開。
「你進來很久了?」
「我才剛從賭場堡作回來,經過琴坊,看見燈光,忍不住進來看看。」
「哦。」琵雅垂下眼瞼,咬咬下唇,臉頰上浮上兩抹嫣紅。
「你剛才哭過了,對不對?為什麼?」他想知道她到底受了什麼委屈。
「有嗎?我才沒有,你不要亂說。」
「是嗎?我看得可是一清二楚。」他繼續追問︰「到底是什麼事惹得你這麼傷心?」
他炯炯有神的眼神教琵雅感到心慌意亂,她不想告訴他真正的理由,回了一句︰「沒什麼,可能是我太想家了。’
‘太想家’這三個字觸動了尚諾斯心底最敏感的神經,一股莫名的怒意在他的胸口燃熾起來。
她說她想家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想要離開他,回到自己的國家去?難道他對她還不夠好嗎?
「我不許你離開這里,你哪兒也不準去!」湛藍的眸子蒙上一層陰郁,看起來就像暴風雨來之前的天空。
「這算什麼?難道你想要一輩子軟禁我?」一陣水氣又涌上她的眸底,她顫著音調問道。
她的淚意擰疼了他的心,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如此牽動他的心緒。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他將她納入懷中,在琵雅耳畔輕輕嘆息。
「尚諾斯,這樣子行不通的,我們不可能有未來,你不能一直把我留在你的身邊。」
「不許你說這種話。」他的眸光一冷,聲調緊繃,「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繼承者,難道我連一個女人都留不住?」
「就是因為如此,你才不能這麼霸道獨斷,身為皇室未來的掌權者,你不能不扛起這個責任。」
「什麼樣的責任?」
「娶一個和你足以匹配的女人,為皇室開枝散葉。」
「與其那樣,我不如擁有情婦。」
「像查爾斯和卡蜜拉那樣?你知道嗎?他們對黛安娜造成多大的羞辱!!——」
「夠了!」尚諾斯陡地打斷了她的話,「你把話扯遠了,我不是查爾斯,你也不會是卡蜜拉,更沒有人會成為黛安娜!」
他的聲調略為激昂,在安靜的夜里听來格外清晰,琵雅不發一語地垂下頭,幽幽嘆了口氣。
「尚諾斯,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對不對?總有一天,我會離開這里,回到我自己的世界去。」
「要我怎麼做,你才會留下?」尚諾斯嗓音低啞地問道。
琵雅依然低垂著首,不願回答他的問題。
尚諾斯目光深沉地打量她好半晌,他知道她還是想等待機會,離開這里,回到屬于她的地方。
「我不會給你這樣的機會。」
尚諾斯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床上,堅實頤長的身子在她身畔躺下,他探出雙手環住她的嬌軀,將琵雅輕輕摟在懷里。
他想將她留在身邊的決心,任誰也無法改變。
第九章
周末晚上八點整,摩納哥皇室宮邸。
一場晚宴在宮邸的大型餐廳里盛大舉行,今天的賓客不是別人,正是安卓莉.伊菲爾,她的雙親也一並受邀到場。
尊貴優雅的凱瑟琳夫人不愧是社交圈的第一把交椅,她風趣的言詞、靈活的交際手腕讓場面熱絡不少,言論之間更是有意無意將兩個年輕人牽在一塊,對于安卓莉的欣賞自是不在話下。
飯後,凱瑟琳夫人和外交官夫婦留在大廳里閑話家常,安卓莉想到庭園中去散個步,尚諾斯則起身欣然陪同前往。
這一幕看在長輩的眼中,自然是喜不自勝。
兩人沉默地走到林子里,確定四下無人後,安卓莉倏然開口說道︰「謝謝你今天晚上陪我演這出戲,真是難為你了。」
尚諾斯微微一怔,隨即意會過來,接著一陣洪亮的笑聲從喉間逸出。
「有這麼好笑嗎?你這樣很沒有禮貌哦!」
「你怎知我在演戲?」笑聲暫歇,尚諾斯饒富興味地說道。
「你的眼楮告訴我的。」安卓莉巧笑嫣然地繼續說道︰「雖然晚餐的時候,你和我有說有笑的,但你的雙眼始終冷冷的,半點溫度都沒有。」
「安卓莉,你還是像小時候那麼古靈精怪,我的任何反應都騙不了你。」卸下偽裝和防備,尚諾斯搖頭嘆息。
安卓莉也跟著笑開了,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愉快起來,仿彿又回到他們小時候。
「是啊、我是古靈精怪,永遠沒法變成安靜嫻淑的小鮑主。听說你現在的新歡是個溫婉多情的東方女孩,這是真的嗎?」她眨著一對美眸,問出她最想知道的八卦。
「你從哪里看來的?某份不負責任的小報嗎?」他啞然失笑。
「嘿嘿!全歐洲的八卦媒體都刊在封面上,你還不好意思承認嗎?」安卓莉爽朗地大笑了幾聲,「不過話說回來,你的眼光還真是不錯!這麼輕靈動人,端莊高雅的東方女性,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謝謝你的贊美,她听到了一定很高興。」尚諾斯像個鄰家大哥般詢問她︰「你在國外念了那麼多年書,有認識合得來的男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