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走了。」邢拓磊沒多看她一眼,領著下屬離去。
袁品儀怔望他寬闊背影,自他冰冷的表情明確感受到那排山倒海而來的怒氣,但她不懂,他氣什麼?是氣她剛才動手?問題是他的舉止過于親匿,旁人見了肯定要起疑,她也不是有意的即使如此,男人驕傲決絕的身影,還是令她胸口一陣微疼。說到底,她還是欠他一句道歉。
抱著這樣的懸念,她離開攝影棚時,已是晚上七點。袁品儀一陣頭暈目眩,累了一天很是疲憊,也許她該去看個醫生,只是真的好懶……
「喂,女人。」
突然有個聲音好沒禮貌地喚住她,可那低沉悅耳的男低音,袁品儀即使發昏了也不會錯認。她訝異地回眸,看見邢拓磊倚在車門邊,嘴上叼著一根煙,那星火映照在他墨黑眸底,勾惹得她心跳加速。
「別發呆了,上車。」他拈熄煙,走了過來,毫不遲疑地拉著她的手便往他那台黑色AlfaRomeo走去。
袁品儀腳步蹣跚,回頭一看,還好附近沒人……
「不用看了,他們都已經走了。」
「是喔……」等一下,不對!「你不是早就回去了?」
邢拓磊沒講話,將她扯至副駕駛座,打開門,然後二話不說把人塞入,再轉回另一頭上車。「健保卡帶了沒?」
「啊?」袁品儀一頭霧水,可听見他這樣問,她恍然大悟。「你要帶我去看醫生?」所以……他在這里,是為了等她?
邢拓磊嘆了口氣,將一臉後知後覺的她給固定好,替她系上安全帶,發現她身上溫度比傍晚的時候還要更高了。
「你啊,真讓人操心。」
他的話里帶著一種寵溺的無奈,讓袁品儀胸口一陣熱麻,眼眶微熱,喉頭瞬間聚集一股酸楚。
回台灣的這兩個月,她內憂外患不斷,卻只能強打起精神獨自面對,無人可訴苦。
她對自己有太多期許,為此,她不得不武裝起自己,有時照鏡子都覺得現在的她面目可憎、好討人厭,只想回到在日本的時候,可以無所顧忌地開懷大笑,不用壓抑自己的真心,想愛就愛太多難言的情緒匯集,她哭了。
「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大概是生病了,太脆弱,她再無防備,眼淚成串落下。邢拓磊看著這樣的她,心很疼、很舍不得,他懂她在卡爾莉面對的是怎樣的巨大壓力,因為,那也是他曾經歷過的。
「我確實生氣,氣你不懂保重自己。」邢拓磊眸色一深。「這一次,你可以誤會。」
「啊?」
她抬頭,烏潤眸底閃爍著迷茫水光,刺痛了邢拓磊。她脆弱的模樣徹底瓦解了他的堅持,算了算了,什麼讓她棄械投降,人家不過幾滴眼淚他就在那里見鬼地心疼得要死,現在別說是招降了,他根本是自己送上門去割地賠款,媽的咧!
他認了。
「袁品儀,你可以誤會我這麼做——是因為愛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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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發燒三十八度。
在醫生那里打了一針、領了藥,袁品儀渾身無力地被載回家。靠著冰冷車窗,望著窗外燈火一閃而逝,可她化成糨糊的腦子,一再轉著邢拓磊先前那一句話︰袁品儀,你可以誤會我這麼做——是因為愛上你。
他這句話,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你家到了。」他開口提醒,震醒了她,還不及回神,她抵著的門被男人自外打開,他扶著她走出車外。「走得動嗎?」
「還好……」
「嗯。」他應了聲,健壯的身軀輕而易舉地支撐著她,如同他們第一次相遇。
為什麼這男人總是在她最落魄的時機出現?害她一點都無法防備,只能克制不住地想再多倚賴他一點……不由自主地,袁品儀加重了環住他的力道。
「我去便利商店買個東西,一會兒過來。」
「啊?」見他當真把生病的她晾在門口轉身就走,袁品儀一頭霧水,但當她打開自家大門後,答案便赫然揭曉——
「要死了!」走得好!這豬窩似的房間,打死了她都不想給那男人看到!
在這十多分鐘的時間內,她把戴了一天的隱形眼鏡扔掉,換上眼鏡,將地上那一堆有的沒的統統塞入床下,一切就緒,她快虛月兌了,門鈴聲剛好響起。
Safe……
她氣喘吁吁地上前開門,邢拓磊見她滿頭大汗,眼鏡下的妝容糊了大半,頭發更是亂糟糟,完全不見一個公司主管該有的形象,忍不住地捧月復笑出。「哈哈哈哈哈……袁品儀,你也太夸張了,你房間到底多久沒掃啦?短短十幾分鐘居然可以搞成這副德行……」
「誰害的啊!」喔,搞半天這男人是故意的,故意給她時間整理房間是吧?「你干麼不干脆直接回家算了?省得我燒到三十八度還要為你忙。」氣死!
「你需要人照顧。」邢拓磊很開心。他喜歡她這樣,毫不顧忌地朝著他大罵,恢復活力,不再像之前那樣壓抑自己,要死不活。
他毫不客氣地登堂入室,舉起手中便利商店的塑膠袋。「我買了粥,還有冰啊、果凍之類的,先去洗澡躺好,吃過東西再吃藥……看你已經出汗,燒應該是退了。」
男人幽深的眸盈著笑,凝視她的目光柔得似水,袁品儀內心再不滿也發作不了,只能像個小女孩,按他說的洗了個舒服的澡,再乖乖躺好。
邢拓磊在塑膠袋內翻找了陣,把帶著涼意的退熱貼貼在她額前,再將他在便利商店微波加熱的粥遞給她。
「我敢用我們BD下一季的銷量發誓,你今晚一定沒吃飯。」
袁品儀沒話反駁。今天他們在拍攝下一季的產品目錄,她從頭到尾緊盯攝影效果,校色校到大家慘叫,加上近來一直拉肚子,沒胃口,索性不吃,但眼前這一碗熱騰騰的粥卻輕而易舉地誘引出她肚子內的饞蟲。
她吃一口,暖了胃也熱了心,奇怪,明明只是便利商店買來的微波食物,為什麼覺得如此美味?
或者,是因為他在里頭加了些什麼?
趁她吃東西,邢拓磊研究醫生開的藥,將色澤鮮艷的藥丸一顆顆備好。袁品儀看著,忽地覺得男人手心里的並非苦藥,而是糖果,滋味出奇地甜,甜入她內心深處。
罷在黑暗中,他們都瞧不清對方的樣貌,現在在床頭微弱燈光下,他的凝眸注視令她心悸,她渾身發熱,卻分不出是不是因為高燒的原故。
事實上,打過針吃過藥,她已經好多了,可她狡猾地不想告訴他,怕他知道她好了,就要離去。
「你……你是怎樣選擇現在這份工作的?」
擔心他無聊,袁品儀索性找了個話題。
「我?我也不知道。老實說,當初只是因為我交往的女友很愛用BD的東西,才鼓吹我進去,但BD確實給了我一個夠寬廣的舞台,讓我能徹底發揮我自己……你呢?你怎會在日本工作?是因為去日本念書?」
她搖搖頭。「那時候日本跟台灣分公司交換人員,我因為大學自修日文,考到一級,才成了雀屏中選的那個。」
那三年,她獨自一人在異鄉打拚,其中過程確實辛苦,卻也值得驕傲。她講起自己在日本遇到的趣事。「我有一次跟日本的印刷廠對峙好久,他們印出來的成色我不滿意,要他們重來,那時正逢日本的動漫畫活動,印刷廠忙不過來,想打發我走,我索性跪下來跟他們耗……那些人嚇死了,有陣子還故意叫我厭小姐……不過,我當成不厭其煩的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