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兒也只能彼此遞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後長吁短嘆一聲。
音堡的春天走了,直接跳過夏秋兩季,酷寒的冬天提早降臨,最悲慘的還是,今後音堡可能只剩寒冷的冬天。
好在夏晏非偶爾還是會上逐香園,那兒山高險峻,堡內沒幾個人爬得上去,或者該說,那兒如今可是大當家思念舊情之所,誰也沒那個膽,敢將臭腳踩上那神聖清靈之地啊!
這會兒,耿、萩兩位管事,勾肩搭背地齊望逐香園,若非知曉無旁人走動,有誰能想像兩位德高望重的老管事,私底下會像個老頑童似的互相打鬧呢?
「瞧!主子今兒個又上逐香園了,真是搞不懂,主子明明心里愛極了柳姑娘,當初為什麼就不開口留下她呢?」柳姑娘她爹是死了沒錯,可是人又不是大當家劈死的,沒道理好端端一樁美事,就這麼散了吧?
萩管事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還順便賞了記拐子給耿管事,撞得他抱著肚子猛叫疼。
「你別再碎嘴了吧!事情會弄到今天這地步,是誰也不願意的事,你別看主子這樣沉靜寡言,其實柳姑娘離開那日,主子沒去送行,反而跑上逐香園,在那兒整整待了三天沒下來,你想想……三天唉!你曾幾何時見過主子丟下繁務三天不理的?」
「嗯,我記得老堡主剛走的那時候,大當家可是把自個兒關了足月……」耿管事回憶地說,隨即又遭肘子攻擊後腰。
「你夠了吧!一個是老爹、老娘沒了,如今可是愛妻跑了,這兩件事你倒很能聯想在一塊兒。」萩管事喳呼著。
「喂!你也夠了吧!以為我是沙包嗎?」竟然老是對他動手動腳,他可是跟他平起平坐的管事啊!
「不!我不當你是沙包,我當你是傻包……」
嘈雜之聲隱隱地自逐香園下傳來,夏晏非沒心思細听兩位管事究竟為何起口角,腳步無意識的走進杏林,看著因春季將過,而謝了滿林的杏花,他想起那日柳絮杏穿梭在杏花飛雨里的情景。
三個月了,她離開音堡已經三個月了,這段時間他的心里、腦里,想著、惦著,滿滿的全是她。
她先是無預警的闖入他的生命,然後又毫不留戀的揮揮衣袖離開,僅剩這滿園子的杏花與飄渺地像是會隨風散去般的回憶伴著他。
腳步挪移,踩在鋪滿杏花的小徑上,只覺腳下軟綿綿的,像是踩在雲絮的感覺……
不真實。
是的,如今這一切看來,一點都不真實。
到現在,他還是沒辦法完全接受她不會再回來的事實。
雖說是命運操弄,可是這樣的結果,卻完全讓人始料未及、無法接受。
思緒浮啊沉沉,忽地,夏晏非察覺身後有飛矢逼近之聲,他眼神微凜,側臉及時閃避,「咻」的一聲,一枚暗鏢從夏晏非的頸側擦過,定在杏花枝干上。
夏晏非隨即眯眼看向暗鏢射來的方向,注意到有條人影自杏林深處閃過,欲移身去追,卻注意到鏢上挾帶著一張紙,某種不好的預感頓時寒顫他的心頭。
「跟你說過多少遍了,我現在跟夏晏非一點關系也沒有,你拿我威脅他,根本就是白費力氣。」一個身懷六甲的女人,前一天還安分守己的蹲在酒樓的廚房,與一大桶的皂水,還有好像永遠也洗不完的碗盤奮戰,結果洗著洗著,就听到酒樓大廳傳來有人大喊搶劫。
本來嘛!外頭搶劫跟她這個洗碗婦沒啥關系,所以她不理會外頭那乒乒乓乓的嘈雜聲,仍舊專心的洗她的碗,刷她的鍋,未料吵鬧的聲音逐漸逼近廚房,掌櫃的大喊救命,她擰了下眉頭,本來很想裝死當作沒听見,可想到掌櫃若有個閃失,那她這個月可就做了白工,將雙手往下擺一抹,決定出去一探究竟,誰知才剛掀開隔著廚房與大廳的簾子,她白女敕女敕的頸子上,就多了把鋼刀。
般了半天,竟是一伙腦袋燒壞掉的土匪,放著外頭金庫里滿滿的金銀珠寶、黃金白銀不搶,居然特意跑來搶她這個挺著渾圓大肚的孕婦!
「是不是白費力氣,那還得先問問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種?」搶劫集團首腦,說話時臉頰邊的娛蚣傷疤也跟著起伏,那模樣看起來……實在有傷胎教。
她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低頭看著被五花大綁在黑亮檀木扶手椅上的自己,這才發現,原來懷孕五個多月,她快看不見自己的腳了唉!
「喂!柳絮杏,你別裝死,快回答我的問題。」海燕沒了耐性,也覺得柳絮杏這女人實在不簡單,被人綁架,也不見她驚慌失措,開口閉口只會叫他們要善待孕婦,還不斷的提醒他,最好是早早放她走,不要多浪費米糧,因為夏晏非不會來救她。
圓圓的身體被像只準備人灶的花蟹綁著,感覺真的很不舒服,柳絮杏細眉微揚,狠瞪了海燕一眼道︰「你很煩款!你的問題我明明就已經回答過很多遍了,夏晏非跟我已經沒關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他的梁子結得有多深,就算我跟他曾經有過什麼,現在也什麼都不是了。」孩子是她的,以後也由她一個人扶養,既然生養的責任全在她身上,那麼孩子的爹到底是誰,也一點都不重要了。
「嘖嘖!听听,這像是一個雲英末嫁卻懷有身孕的女子,該說的話嗎?」海燕真是服了她,明明是珠胎暗結,卻能臉不紅氣不喘的對外人宣稱她丈夫早逝,要不是因為偶然機會到酒樓吃飯,正好看到從廚房出來,幫忙收拾的柳絮杏,只怕他找遍江湖,也絕料不封音堡的準大少夫人,會屈就在酒樓里當洗碗婦!
「喂!姓海的,你鬧夠了吧?我跟你無冤無仇的,你為什麼三番兩次要找我麻煩?」
不理會他的嘲諷,柳絮杏一心只想避開與夏晏非踫面的任何可能。
三個月了,她離開音堡已經三個月了。
其實經過這些日子的沉澱,她已經對爹選擇自盡還清罪愆的決定釋懷,也能了解夏晏非內心的痛並不少于她,可是那又怎樣呢?
她永遠都記得,那天他說過,有生之年都不要再見到她,而且她離開時,他也沒開口留她,那麼她還有何顏面留下呢?
再說,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他們兩人心中都存有芥蒂,她連如果不小心在路上見到他,該如何對他開口說第一句話,心里都沒譜了,她還能怎麼面對他?
海燕搖搖頭,對她的說法頗不以為然,「其實你說的話,只對了一半。」他一臉婉惜,粗指輕抬她的下頷,卻被她嫌惡地閃掉,海燕索性用掌拙住她的顎,低頭強索她的吻,直到魘足之後,這才滿意的放開她。
不意外的,見她又是呸嘴,又是低頭猛將嘴往衣裳蹭,那模樣嬌悍的令他心癢難耐,他垂下臉,貼在她的耳垂邊,以戲譫輕佻的口吻低語,「說實在的,你跟海家的關系,早在柳晨遠那老頭一死,就算是沒瓜葛了,可偏偏夏晏非在你離開後,動用關系打壓海家,讓我們在江湖上無法立足,逼不得已,海家老爺暫時將大部分的門下弟子遣散,而我這個早被逐出師門的劣質弟子,沒了歸處,自然得找個出氣的對象,好泄泄心頭之恨啊!」
「你說了這麼多,到底關我什麼事?」她真的是有听沒有懂。
「傳聞中夏晏非承繼琴侍之名,冷血寡情,就不知道對旁人能冷眼旁觀的他,同樣的情形用在他的妻子與孩子身上,不知他是否也是抱持同樣的態度?」海燕勾唇微笑,那張臉……柳絮杏僅瞄了一眼,為了肚子里孩子的胎教,就讓她暫時當個睜眼瞎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