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步站在黑漆漆的房門外頭,他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輕叩門板,想踫踫運氣,說不定她尚未入眠呢?
叩叩——
沒聲音。
「絮杏,你睡了嗎?」夏晏非低沉著嗓,隔著門板問,卻听到房內傳來珠兒顫抖的柔嗓,「夏……夏公子,小姐已經入睡了。」
珠兒那異常的口氣,令夏晏非內心警鈴大作,他扯眉又問,「珠兒,你家小姐睡多久了?晌午時她將一卷我授課用的琴譜取去研究,剛好明早有課,我想先取回琴譜。」
「呃……可是小姐……小姐睡了,珠兒沒辦法……」珠兒在門的那邊開始大舌頭。
「珠兒,回答我,你家小姐真的在房里嗎?」他跟珠兒的對話音量,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除非是渴睡之人,否則按理也該醒了。
「呃……在……在啊!小姐在睡覺。」珠兒被夏晏非的氣勢給嚇到,在隨著夏晏非強行推門而入時,就見到珠兒淚眼汪汪的縮在牆角啜泣起來。
「嗚嗚嗚!不關珠兒的事……不關珠兒的事啊!」珠兒想起因為她的緣故,害得哲儒被處罰每日挑水、劈柴各一百擔,外加輪值門房站哨一個月,她就後悔當日的沖動,害慘了哲儒,從那時候開始,她每回見著夏晏非,就份外畏懼,更別提她如今還作賊心虛。
推開門板,房里一片漆黑,夏晏非不理會珠兒,逕自邁步走進房里,瞳心映人床榻上那隆起的人形與鞋台上的杏花繡鞋,他本來還責怪自己的大驚小敝,卻又覺得床上的人兒,即便嗜睡,也不該連珠兒哭的如此大聲,卻仍舊不醒吧?
銳利的眸眯起,夏晏非走至床榻邊,動手掀開錦被——
床榻上竟只有一只竹枕充當人形,至于柳絮杏則又憑空消失了。
「珠兒,你家小姐去哪里了?」夏晏非將錦被扔回床榻上,冷峻的嗓音里,透著掩飾不了的憤怒。
「嗚哇!珠兒不知道……不要問我。」怕極了夏晏非嚴峻鐵青的臉色,珠兒哭得更大聲了。
擰著眉,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床榻,夏晏非緩緩攥緊拳心,覺得胸臆中冒起來的那把心火,快將他的理智給燒斷了。
第9章(1)
銀白月光,幽幽泛白。
身披降色大披風,柳絮杏手里揣了只大粗布包,偷偷模模的避人耳目離開音堡,細看露出布包外的物品,竟似一把琴?
原來她終是無法棄親身父親的生死安危于不顧,將「怒潮琴」給偷出欲交給海家,甫出音堡後,便有二名男子接應她,一起前往蒼山下「交易」。
柳絮杏將琴護在懷里,神情滿是不安,在經過半個時辰的路程後,柳絮杏見到了那身負箏,名為海燕的男人。
與她同行的兩人回到那男人身邊,身後另外候立著二人,將一名眼覆黑巾,手被反綁在後的男人押著,柳絮杏憑那身形與輪廓,認出那人便是她的父親。
「依照我們先前說好的,琴給你,把爹還我。」柳絮杏手將粗布包緊抓在胸前,眼神既是恐懼又堅定。
見眼前的絕色美人,眼眸中流露出如小鹿般的驚懼神色,海燕的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喜愛,他微笑著,「說實在的,留下你爹對我們一點幫助也沒有,他先是背叛海家,後又出賣夏氏夫婦,像他這樣反骨無道義的人,真不知道還有何生存價值?」要不是海家老爺言明,要留下他的性命作威脅,他早該死了。
「你閉嘴,你根本沒有資格說別人,你不顧同親之情,將我爹以非人道的方式囚禁,後又率眾血洗柳葉山莊,像你這種背負多條血債,卻絲毫不知反省,仍恬不知恥的在此大放厥詞,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他以為她柳絮杏是深居大院,可以任人欺侮、護罵都不會還口的嗎?
似乎沒料到柳絮杏的牙尖嘴利,海燕雖然有些驚訝,但畢竟是老江湖,他一臉無謂的聳聳肩調侃道︰「彼此彼此,我這邊是劫人財富的土匪,你則是騙人感情的小偷,咱們可說是半斤八兩。」
「少拿我跟你相提並論,把你的馬還有我爹還我。」柳絮杏不想再跟他耗下去,跟個只會滿心計較的人說話,她鬧胃疼。
「馬?」海燕挑眉,然後轉頭瞄向自己的坐騎,他蹙眉,覺得這樣的交易好像吃虧了。
看出他的吝嗇,柳絮杏也不客氣的說︰「用一把絕世名琴,多跟你要一匹馬,並不過分。」貪婪之人的嘴臉就是這樣,永遠舍不得從自己滿滿的口袋里,多掏出一毛錢,柳絮杏水眸輕掃他臉上的可怕傷疤,內心不禁又多了幾分同情。
顏面有傷變丑不是錯,錯的是連那顆心也一並腐化,那就太可悲了。
厲眸停留在她嬌女敕的小臉上,沉吟半晌,海燕才緩緩開口︰「你還真懂得計算。」
話出抱怨,卻也不再多話,朝身後比了個手勢,讓人將馬與柳晨遠交給柳絮杏。
柳絮杏在交琴之後,吃力地將身體虛弱的柳晨遠給扶上馬背,趁著對方尚未反悔之際,急策馬往音堡方向奔馳,而海燕也在同時間解開包裹,取出「怒潮琴」。
乍看之下似乎並無不妥,但海燕以指月復輕觸刻在琴背後的銘文,卻模到微刺的感覺,當下海燕的直覺便是——手中的琴並非真品!
「想黑吃黑,有這麼容易嗎?」將手上的琴扔給身邊的人,海燕施展輕功上樹梢,振臂將肩上的箏弦放在膝上,見柳絮杏父女倆的身影駕馬急馳,箏弦一抹,響亮的刺耳箏聲大作,一股挾帶霸道罡氣從指問進射,穿林枝斷葉落,還削落柳絮杏的衣袂一角。
不知為何被攻擊,柳絮杏暗自猜測,也許對方是想殺人滅口,心念一起,玉足急勒馬月復,換來騎下馬兒的嘶鳴聲。
海燕見一擊不中,指下連撥,如刀的箏聲,彷似一張刀網罩向柳絮杏,就在柳絮杏身後隨風飛揚的披風,遭無形刀氣給割裂同時,忽地琴聲大起,如劍的琴音也形成一張網,由音堡方向越過疾馳中的柳絮杏父女,精確無誤的成功攔截逼命的箏聲刀網。
柳絮杏在驚駭中抬眼,杏眸對上那雙正盤坐在距他們不遠的磐石上,正襟危坐的夏晏非深眸里。
深炯雙眸里,彷似深不見底的潭水,令她有種全身血液皆被他的眼神給結凍的錯覺。
他——生氣了。
柳絮杏下意識咬了咬唇,愧疚地垂眸,避開他的目光。
四目相接僅此一瞬,隨即兩人錯身而過,緊接著身後傳來響如獅吼的狂怒箏音,尖銳奇詭的箏聲,似有奪人心魄之能。
夏晏非斂下情緒,遠望那滿臉仇恨,一身殺氣的奏箏男子,黑眸里積了層疑慮。
這個男人……有點眼熟。
但心知此刻不容分神,原本沉靜的琴聲,在夏晏非的指下,成了怒潮翻涌的利器。
兩人雖隔近半里,但箏音追逐琴聲,激烈的音符中皆寄宿著殺人狂氣,夏晏非心緒沉穩,在一個琴弦重挑的彈指間,先斷了海燕的一根箏弦。
琴音余勁,像是炸開的煙火,在海燕的身上留下數條血痕,隨即,海燕身邊的同伙也以箏聲加入戰局,霎時只見琴音翻涌,箏聲震天,無形刀劍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所到之處,林摧木折,就在海燕奏出最尖銳、高亢的聲音時,琴音又變,夏晏非雙手快速的撥動琴弦,一波波令人氣血翻騰的琴音,如崩崖裂石般襲向海燕等三人。
曲折跌宕的琴音箏聲,戛然而止。
除海燕外,另兩位半途加入戰局的使箏弟子,內腑受創,當場嘔紅,箏弦全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