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步至前廳見客,在與巴桑族傳信使及隨行口譯漢商寒喧客套過後,隨即當場揭開封蠟的信箋看信。
尚未細讀信中內容,但見整篇筆墨字跡工整娟秀,竟是出于一位遠在西域荒漠,未曾听聞的小柄首領王後之手,他就由衷佩服不已。
不過,最令他詫異的是,除了若雷石有譜之外,晏武竟然還被遴選為那位首領王後的男妻,信中種種看來恍若不實之境,在拾眼看著站在他眼前,一行紅發褐眼、身材魁梧的異族人士,他知道信中所言皆不假。
緩緩地將信收妥,夏晏非朝巴桑族傳信使與隨行口譯漢商頷首致意。
「煩請轉告貴族首領王後,對于家弟能得首領王後垂青,夏某謹致上祝福之意,但盼家弟在貴族私事暫了,能返家一敘。」轉頭又對緊侍在側的荻管事交待。「萩管事,準備一下,幫我先替傳信使接風洗塵,另請大總管替我準備回禮,我梢後會到。」他心里懸念著柳絮杏的身體,再加上既要出席宴會,他也想帶著她。
基于多年的主僕默契,萩管事十分識趣的點頭照辦,卻沒料到親往水琴樓主房找人的夏晏非,卻會撲了個空。
夏晏非看著空蕩蕩的房子,找不著伊人身影,難以言喻的忐忑漫上胸口。
她——去了哪里?
第8章(1)
柳絮杏失蹤了?
非但是她,連平常緊跟在她身邊的珠兒,也一並人間蒸發,音堡到處也見不著兩人身影,為此夏晏非著實對未盡到職責的哲儒嚴斥了一番。
但是罵歸罵,看到一個情竇初開的青稚少年,尚不擔心將受到何種處分,反而是心慌意亂的,害怕心上人有個閃失,而像個瘋子似的在音堡內外尋找佳人,夏晏非在心里暗嘆一聲,不忍再苛責。
夏晏非立于逐香園憑高眺望,沉思梢早哲儒說過的那些話。
「那人說他是柳葉山莊莊主派來的人,說是要捎口訊給柳姑娘。」犯錯的哲儒,頭垂得低低的,臉上滿是懊悔。
「你怎麼能確定對方身分真偽?」夏晏非以矜淡的口吻問。
「因為珠兒說,那個人說他是自己人。」好拗口的一句話。
蹙眉傾思,「那個人說的?」然後你就信?
「……嗯。」听出語意里的毛病,本來就抬不起頭的哲儒,這下頭垂得更低。
「那珠兒跑去通報後,你沒跟上?」
「沒有,因為珠兒跑得太急,再加上我臨時被叫去干別的活,所以……」下面的話,哲儒再也說不下去。
抬眼望著漸沉的天色,夏晏非即便內心焦慮,卻仍沉穩的沒有慌了心緒。
暗付,柳絮杏在音堡的消息,除了柳葉山莊的余口可能知曉外,按理也只有目前下落不明,卻仍關切著柳絮杏安危動向的柳晨遠知道,可是要說柳晨遠派人來訪愛女,卻訪到不見人影,這也未免說不過去。
不過好在是珠兒向柳絮杏通報有訪,那麼她理該陪在永遠搞不清楚方向的柳絮杏身邊才對,這樣一來,至少他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除非有意外……
想到這里,夏晏非扯了扯層心,正覺心頭不安時,遠方那熟悉的身影映人眼簾,他想也不想,立即施展輕功疾掠而去。
「絮杏,你上哪兒去了?」夏晏非如風般的身形,無聲的自逐香園,幾個縱掠便來到尚離音堡還有半里路的柳絮杏主僕身邊。
「……晏非?」才听聞一個令人震撼的消息,還來不及緩和心情,茫然無措的回到音堡,乍見到夏晏非關懷滿溢的臉,柳絮杏只覺胸口漲得滿滿,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盤踞喉頭,目光下意識的閃躲。
「你怎麼了?」注意到她刻意垂下的目光與疲憊的神態,蹙眉細看甚至還能瞧見她泛紅的眼眶,他心下一動,雙手伸出輕抓她的肩,「你去見了什麼人?為什麼哭?」
「我……」面對連串質問,柳絮杏只覺得難以招架,她咬了咬唇,許多想說、想問的話,全數被咽回肚子里。
想到出堡見著那名年約二十出頭的男子後所發生的一切,她的心至今仍慌亂無依。
「你爹現在在我手里,他是生是死,全憑你一念之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要你,代替你爹,完成他未竟的任務與承諾。」男人輕笑著,連帶牽動一道爬在他左頰上的可怕傷口。
那傷痕不知是被何物所傷,自眼窩處斜劃至唇角,差一點就要削去唇角的肉,即便如此,那幾可見骨的傷疤,已讓他尚稱俊俏的臉孔,整個毀去。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那個男人瞅著她看的眼神,好陰狠。
「你爹的性命,要用怒潮琴來換,這樣……」男人伸出長指,想觸踫柳絮杏的下顎,卻被躲開,但他也不動怒,唇角噙著笑,續道︰「你听懂了嗎?」
那男人只給她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在期限內拿不到怒潮琴,她這輩子就再也見不到爹了……
珠兒見柳絮杏失神惶惑的模樣,她心急地想插嘴,「小姐她……」
「珠兒,別亂說話。」回神後的柳絮杏連忙打斷她。
見珠兒吞吞吐吐,夏晏非神色不變地道︰「絮杏,你有事瞞我?」
「沒有,我沒哭,只是在外面被風沙惹眼而已。」柳絮杏告訴自己一定要鎮定,她不能露出馬腳。
溫冷如月的眸,眯細地深看著她,「我听哲儒說,你爹派人給你捎口訊,說了什麼?」
「我爹……」她愣了愣,隨即找借口搪塞,「我爹他人目前很好,為了不讓我擔心,才托人知會我一聲。」
「是這樣嗎?」夏晏非的表情不似被說服,卻也沒有追問下去。
知道自己的說詞有漏洞,柳絮杏強打精神,主動伸手挽住他的手,「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們回去了好嗎?」
「嗯。」夏晏非輕應了聲,但深邃的目光里似在沉思些什麼。
時間回溯到柳絮杏從那個男人口中,粗略听到一些關于父親是如何與他們沆瀣一氣,連手陷害了夏震天夫婦,還大言不慚的直言,那些頂著名門正派旗號的人,其手段也不比他們這些被指為是邪門歪道的門派干淨多少,更別提她原先敬仰的父親,其實骨子里根本就是徹底的壞胚子。
听不進那男人開口閉口皆是詆毀的言詞,柳絮杏堅持要見到她的父親了解真相,那男人也不羅唆,僅是自鼻腔里輕嗤了聲,像是恥笑她的愚昧,便拿了兩塊黑巾,蒙住柳絮杏主僕的雙眼,然後讓她們共坐一轎,這才帶她們去見柳晨遠。
懷著忐忐不安兼擔憂害怕的心情,柳絮杏與珠兒緊緊相擁,隨著轎子一路搖搖晃晃,感覺她們是往山下走,穿過人聲雜沓的市集,接著像是進入一座宅院,在一陣細碎的腳步聲與厚重鐵門推開的聲音後,柳絮杏臉上的黑巾被掀開,映入眼簾的便是曾經熟悉,如今卻形容枯槁的父親。
年逾花甲的老人,脖子上縛著長長的鐵鏈,被人像狗一樣的栓在鐵籠子里,柳絮杏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這震撼的一幕。
在經過一番交涉後,柳絮杏得到與柳晨遠單獨相處片刻的時間。
「女兒啊!我……我沒臉見你啊!」柳晨遠見愛女就在眼前,不禁老淚縱橫,即便內心激動,卻因自覺連累愛女,柳晨遠不敢抬眼瞧柳絮杏,但因抵不住她的追問,只得顫抖著嗓承認。
「海燕沒有騙你,當年的確是我刻意接近夏震天,取得他的信任,為的就是謀取怒潮琴。」回想當年,柳晨遠滿是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