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憲一從容地接起手機,以不影響身邊人的音量和電話另一頭的人交談。
「是,我是。企畫案已經擬妥了?好的……我一小時內會趕到。」他將手機收起,從口袋中掏出懷表看了一下時間。
坐在黑澤憲一對面的二宮航平不經意地瞥到表殼上所雕飾的金穗圖案花紋,立時驚愕地瞪大了眼。
不會錯的!就是這個金穗的圖案,他曾經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過由依的項練墜上也有著一樣的花紋。當時他怎麼也想不起曾在哪里看過的眼熟花紋,原來是黑澤憲一所有的。仔細一看,由依的項練和黑澤憲一的懷表除了功能不一樣外,外型是全然相同的。
難道這代表著他所熟識的木崎由依,和眼前的憲一大哥之間有著什麼樣的特殊關系嗎?難道由依會是……
「憲一大哥,你的懷表……」二宮航平想問個清楚,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很奇怪嗎?現在的人大概都會選擇戴手表,因為那比較方便。」黑澤憲一低頭看著握在手心的懷表,嘴角噙著難得的笑意︰
「不過這只懷表對我有著特殊的意義,將它帶在身邊能使我的心情比較穩定。」就算只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也罷,就算只是記憶中的由依,他也要時時刻刻地帶在身邊。
「這圖案……真別致,還能買到嗎?」二宮航平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舌頭快打結了,他正一步步揭開一個隱藏在黑幕之後不為人知的秘密。
黑澤憲一搖搖頭。「這是我特別請工匠訂制的。」
「只有這一個?」二宮航平繼續追問。
「不……還有另一個。不過我送給我妹妹的是一串項練。」黑澤憲一不解二宮航平為何對他的懷表如此感興趣。送給妹妹的是圖案相同的項練……也就是說,擁有那串金穗項練的人就是失蹤已久的黑澤由依!
一思及此,二宮航平霍地站起身。
「怎麼了,航平?」黑澤憲一直覺有異。「你知道誰有那串項練嗎?你知道由依在哪里是不是?」
黑澤憲一的手臂越過桌子,激動地抓著二宮航平的肩膀,無法控制的急喘呼吸聲中所透露的是最深沉的悲傷與最迫切的渴望。從二宮航平閃爍遲疑的神色中,他仿佛看見了一絲光亮,七年來惟一的一線希望,
看著激動到近乎瘋狂的黑澤憲一,二宮航平才知道一向沉穩內斂的憲一大哥竟然也有如此強烈的情緒存在。他能夠感受到黑澤憲一有多渴望多急切的想得知黑澤由依的消息,雖然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眾人尋覓多年的黑澤由依是誰,但是……
他想起他在某日不經意發現,獨自佇立在樓頂風中的木崎由依,那單薄的身影所流露出的悲傷……
他不能說!
在問清楚那悲傷的原因前,他絕對不能說。
「憲一大哥,」二宮航平注視著他一直以來最尊敬景仰的男人。「我只有一點線索,請給我一些時間去確定。」
「我可以抱多少的希望?」黑澤憲一要求自己冷靜下來,在這時候他不能出任何的差錯,他要由依回來。他想獲得二宮航平的保證,好不容易有的消息他必須小心把握。
「我不知道,但我也希望能有最好的結果。」二宮航平真摯地回答。
「航平,有一件事你務必要知道。對我而言,由依是我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人,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她能回到我的身邊,你能了解嗎?」
黑澤憲一一字一句十分堅定的說,他想把自己最深刻的那分心情傳達給二宮航平。注視著二宮航平點頭應允後,他才松開緊握他雙肩的手。
二宮航平當下立刻匆匆告辭,飛奔出餐廳。等不及通知司機來接他,在街邊伸手攔了一部計程車。
「到青山。」
☆☆☆
二宮航平站在木崎由依所住的公寓樓下責備自己的沖動。沒打個電話確定就趕了過來,由依家的那一層樓一點光亮也沒有,顯然無人在家。
當他正準備離開時,不期然听到一陣細碎的抽咽聲。
二宮航平猛然回頭,對街樓梯上坐在月光下哭泣的人,正是他所要找的——
「怎麼了,由依?」二宮航平小心翼翼地輕聲問著。由依為何一個人坐在此處哭呢?他滿心疑惑。
木崎由依聞聲頭起頭見是二宮航平,她連忙用衣袖拭去佔據整臉的淚痕,垂著頭無言地搖了搖。
「為什麼不回家?」坐到由依身旁的二宮航平柔聲問道。看到由依因哭泣而脹紅的臉頰和濕漉漉的大眼楮,他的心里也跟著糾結了起來。
「不想回去。」細小的聲音從抱著頭的由依嘴里吐出,輕微的幾乎听不見。
由依用悲傷織成的網把自己密密纏起,將自己藏在黑暗中獨自啜飲著悲傷,不欲人探詢其中真相。
見由依不願多談,再問下去也是沒有結果的,二宮航平決定從另一個角度切入。「這樣吧,我說一個故事給你听好嗎?」
坐在一旁的他徑自說起話來。或許使由依悲傷的原因,和他前來的目的是一致的。
「在我認識的人中,最令我敬佩的一個人也最令我嘆息。他明明已經擁有了一般人汲汲營營追求的財富和權勢,卻從來沒有快樂過。」二宮航平見由依沒答腔,繼續說著︰
「自從他最重要的一個親人在多年前的夜晚失蹤後,他始終無法抹去心頭那分沉重的失落,也不能將自己從悲傷中解放出來,只能借著讓自己全心投注到工作中以無視痛苦。但是直到好幾年後的今天,他仍是放不下心中的掛念,總是拿著一只懷表想念著了無音訊的妹妹……」
二宮航平注意到由依的臉從膝蓋中微探出來,認真地听他所說的話。
「那只懷表,雕飾著金穗的圖案,他失蹤的妹妹也擁有一串相同造型的項練……」
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木崎由依被震驚地猛然抬起頭,盈盈的一翡水明眸在迎上二宮航平有所期待的眼神後,像明白了一切地別過頭。
「你不說些什麼嗎?」從由依的反應得知,他所要的答案的確深藏在她心中。
由依沉默了會兒,幽幽地說︰
「你都知道了,何必再問我。」
「我要听你親口說。」
抿著唇想了想,由依從衣領中取出一串項練。金穗的花紋纏繞在練墜上,精細的手工和黑澤憲一的懷表如出一轍。
「在我成為木崎由依之後,拋棄了所有屬于黑澤由依的一切,只留下了這串項練一直戴在身上。地位、財富、名聲和豐裕的生活,我都可以毫不在乎地舍棄,獨獨這串項練我丟不出手。」由依打開了練墜的蓋子給二宮航平看,一家三口的臉龐上透不出一絲幸福的氣息。
「在那個家中,惟一一個願意為我付出情感的人就是憲一哥哥。」
很小很小的時候,在台灣的那段日子,也曾經有過關愛她的「家人」們,但是在日本的家中,就只有憲一哥哥溫柔庇護著初到日本充滿不安的她。
「十歲生日時,哥哥送我這串項練,和他的懷表是一對的。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識破我的身分,沒想到最後卻因這條項練給暴露了。」由依的思緒游蕩在過去的回憶中緩緩說著,沒有懊惱沒有忿怒,只有平靜,或許還有著一點的……解放感。
「回去吧!回到黑澤家,那里才是你的家,你的哥哥一直在那里等著你回去。」既然木崎由依就是黑澤由依,將她帶回黑澤家才是最正確的作法。二宮航平霍地站起身,拉著由依的手要她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