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裝模作樣!我還不清楚你這一套嗎?告訴你,這一次我狠下心來,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再走,你呢——就準備疲勞轟炸吧!」
「哎呀!不妙!趁現在這個空隙趕快逃跑還能留個全尸!」話未說完,人已溜得不見影子。
缺少了莊永鳴的客廳,借大的空間更顯得空洞。莊永穎在微弱的燈光下,獨自啃蝕不為人知的孤獨和寂寞。
一分鐘前還意氣風發的女強人,頓時像只泄了氣的汽球。一股氣悶涌上心頭,鼻頭一酸,淚水爬滿早已沒有任何感覺的臉龐,龐大的家族事業,壓得她快喘不過氣來了。
第五章
一腳才剛踏進餐廳的大門,壓听見歐羽裳扯開喉嚨的大聲招呼。
「嗨,我在這兒!」歐羽裳的雙手在半空中忙碌的飛舞。
原本有些難為情在大庭廣眾之下受到如此熱烈歡迎的節雨,走近一瞧,反而慶幸歐羽裳的表現。如果她沒有來這麼一招,季節雨肯定是絕對認不出她。
那一天的歐羽裳,臉上的妝都已月兌落,一副狼狽不堪,又有些風塵世故,令人談不上喜歡,頂多只是一份好奇和悲憐。
但是,眼前的歐羽裳,臉上干淨得找不著任何色彩,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更是清新亮麗。如果不是她那不在乎的聲調和表情,季節雨怎麼也不肯相信她就是那個從警察局保出來的女人。
「你——很不一樣!」季節雨腦袋左右晃了一下,藉以緩和吃驚的程度。
「一個人如果沒有隨身攜帶多重面具,如何能應付這多變的世事和人物?」歐羽裳不僅外表不同,連說話內容,都不一樣了。
看來,有時候第一眼的印象是非常不可靠的。季節雨原來心中的歐羽裳印象,此時已被推翻,必須重新塑造。
「我以為你不會再出現了。」昨晚歐羽裳突然打電話約季節雨見面。而這已經是「保人」事件發生後半個月的事情了。
「怎麼可能?我還欠你一頓呢,我可是說話算話的。」
歐羽裳聳聳肩,有點兒不高興季節雨的「誣賴」。
「我是不是得罪你了?如果是,絕對不是存心的。」面對今天的歐羽裳,季節雨不再有招架不住的壓迫感,她覺得兩人似乎拉近了很多距離。
「沒事!」揮揮手,歐羽裳也是史決的人。「我吃海鮮面,你呢?」
「一樣」
「你和經常是什麼關系?」傳者離開,歐羽裳問道。
「這麼巧!這也是我想問你的問題。」季節雨笑著回答。想不到她和歐羽裳這麼默契十足。
「猜拳。」歐羽裳握緊拳頭。
吧什麼。季節雨不明白那個話題為什麼可以扯到清拳來。
「看誰先說啊!」
「好玩!不過不要,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我們擺不平誰買單呢!不如一看誰的桌前先放著海鮮面,誰就贏,輸的人先說。」
「無異議!」歐羽裳欣然答應。
結果,歐羽裳的桌上比季節雨的桌面早十秒鐘看見熱騰騰的面。
「他是我的頂頭上司,談不上有什麼待別的關系、」季節雨十分服輸的認帳。
「哦?」這閃出乎歐羽裳的意料。她一直以為季節雨和經常的交情可能匪淺.否則,怎會替他做這冷不甚光榮的差事呢,「他說不想別人知道。」季節雨看得出歐羽裳的疑問「他——還好吧?」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就搭飛機走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季節雨搖搖頭。「他有點猶豫,不知該不該相信就是你。」
「那——如果不為難的活,請為我做一次謊,就說不是他所想的那個人。」歐羽裳輕咬嘴唇,下了一次決定似的嘆了一口氣。
「如果有機會的話。不過,我無法肯定地會不會再找我談這個話題。我和他其實並不是真的很熟,我只不過是在學校附近听過他的名氣罷了。」
「唉,讀書真好。」歐羽裳突然又沒頭沒腦說了題外活。「我連高中都是半工半讀才辛苦畢業的。我媽媽是在經常家幫佣的,基本上。我也是個小閑人。我和媽媽都在寄人籬下。」歐羽裳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仿佛在述說一件遙不可及的故事。
帶著听故事的心情,季節雨不敢出聲影響歐羽裳的情緒。
「我忘了提我爸爸。我還在媽媽肚子里,他就和別的女人跑了。真無情!」歐羽裳苦笑一聲。
季節雨看不出歐羽裝對這件事的心情反應,歐羽裳是個很懂得掩飾心情的女人。或許就是這層保護,她才能在茫茫人海求生存。
「經常從小就非常出色,再加上是獨子,所以受到的疼愛也就比別人多。尤其是他女乃女乃,簡直快把他捧上天了。不過,還好他沒有因此被寵壞,反而因為得到太多愛的關系,讓他更懂得愛別人,有他在的地方,一定不會有受冷落的人。」接著,歐羽裳又回到主題。
「這倒和我所認識的經常不太一樣,你確定我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嗎?」听到歐羽裳的描述,季節雨忍不注插嘴,因為她不相信那個一臉冷酷的冰棒會是歐羽裳所說的「懂愛的人」。
對于季節雨的質疑,歐羽裳以一笑置之。「介意我拍根煙嗎?」
其實歐羽裳並不寄望季節雨的「批準」,事實上,她在問話的同是,就已經完成點煙的動作。
吞雲吐霧一番後,歐羽裳說︰「我因自卑而孤獨,他因愛而博愛,我和他就這樣莫名其妙的好起來。那段日子,我因他的熱情而變得較有生氣,人跟著也活潑了不少!那可說是我人生中最美麗而充實的日子了!」歐羽裳沒有察覺,她身上的不在乎已經消失無蹤!她的眼里盡是一種沉浸在回憶的溫柔。
原來,她的不在乎是保護色。季節雨暗忖道。
「在我高中畢業那一年冬天,老女乃女乃威協利誘雙管齊下,逼著我和媽媽離開住了十五年的家,她發現經常和我瞞著大人們談起戀愛,于是非常憤怒。身分地位相差懸殊是老人家最忌諱的事。哈,唯一遺憾的是,我怎麼也想不通她是怎麼發現的,我和經常是非常神秘的。」
「你不像個容易屈服的人,經常也不像。除非你們的感情經不起考驗,不堪一擊。」
「真相如何我已不再感興趣,畢竟是那麼多年的事,所有的感覺已談,更何況我現在比以前更配不上他的身分地位。」
「你為什麼會……我是說……唉,真難啟口!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但如果你不願意談的話,我絕不勉強。」
「也許是我倒楣吧!反正命不怎麼好就對了!從來不曾出現在我生命中的父親,居然在奄奄一息、貧病交迫的時候,被媽媽媽發現躺在我們租屋的騎樓下。好像一切都注定似的,我和媽媽離鄉背井就是為了解救垂死的父親。」歐羽裳刻意的輕松語氣,听在季節雨耳中,卻是更深更濃的人生無奈。「總之,報紙上那些一則則‘解困’、‘可預先借支’的廣告。是我唯一能籌錢的希望。」
「你真偉大!」季節雨眼眶紅了,她一向養等處代的世界,讓她從來不曾知道這一個角落所發生的痛苦。
「偉大?一點也不餓只是不忍見媽媽擔心、難過的模樣。她真的好傻、好傻哦也一樣。花了一大把不是自己的錢,卻還是救不回一條不想救的命。如今他一了百了,拍拍走了,我卻還在這兒浮沉。有時候我都會忍不住問我自己,到底值不值得?」歐羽裳將快要燃盡的煙用力捻熄,似乎在為自己的人生作無聲卻又深沉的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