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將自己的腳輕輕地放下,顧不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閉上眼楮,「當然,你我不一樣,這樣的世俗觀念,我並不在意。」
說這番話,是想要安了他的心,表明自己並不想以此要挾他一輩子,雖然,她是很想和他在一起。
很久沒有他的回應,想來是走了才是。
嘆了一口氣,顧不了慢慢地睜開眼楮,卻近距離地看見了花莫愁的臉。
「花二哥?」她的心猛跳,為著他太過接近的距離。她相信,剛才的那番話,比她過往的惡作劇要惡劣十倍,為什麼他還沒有被嚇跑?
花莫愁的臉逐漸向她接近,大到她可以清晰地數出他有幾根睫毛。她緊張地後退,直到身子抵住了樹干,再也退不了。
他的唇,在她的唇前停住,花莫愁凝視面前一雙大大的眼楮,說話了——
「娶,就娶吧……」
隨後,他笑了。在她的唇畔印下一吻。
☆☆☆
翻了個身,再翻了個身,還是睡不著。黑暗中,顧不了的手指剛撫上自己的唇,卻又立刻彈開。
「花二哥?」撐起身子,視線停留在布簾之上,她輕喚出聲。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她遲疑了半晌,悄悄地掀開布簾,探出頭,看見花莫愁斜坐在車門邊,好像已經睡著了。
外頭有些冷,她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接著整個人爬出車廂,坐在花莫愁的身邊。
他似乎睡得很熟,鼻息均勻,胸口平穩地上下起伏著。頭微微傾斜,靠在一邊的肩膀上,左腳盤著,右腳支起,右手放在右腳膝蓋之上。
他倒睡得好,不像她,翻來覆去,輾轉難眠。眼光停留在他放在膝蓋上的大掌上,在偷偷看了看他緊閉的雙眼,慢慢地,她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背。
手很暖啊……讓她有些舍不得松開。
她蜷曲雙腳,另一只手托腮,仿佛在自言自語︰「花二哥,你今天真的好奇怪哦……」
花莫愁的眼皮動了動。
低垂著眼簾,顧不了沒有注意他的動作,「你知道嗎?我五歲那年第一次在飛雪山莊看見你,頭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男孩子怕蟲呢……」
她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窩,陷入了遙遠的回憶之中︰「七歲那年我隨爹第一次上萬花閣,你看見我的樣子,就像是見鬼了似的。明知道你不想見我,可是我偏偏要纏著你,偏偏要惹你生氣,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
發現身邊的人沒有動靜,她膽子大了一點,干脆拉過他的手,翻過來,在上面畫圈圈,「我年年都要去萬花閣,其實——」臉上飛上兩朵紅雲,「是為了看你。」
偷瞄他的臉,沒有蘇醒的痕跡。幸好他沒有醒,否則一定會拿一番大道理來訓斥她吧?
「你會笑我嗎?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是單純地想要鬧你,整你了。隨醉雨下山,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也是為了找你啊——沒有你的萬花閣,我不習慣。」
聲音轉為低低的嘆息,「我在杭州看到你,真的很開心,你堅持要送我和醉雨去冷大哥那里,我不反對,也是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可是你為什麼要跑呢?難道,我就這般可怕?」
將臉埋進他的大掌里,輕輕地摩挲,「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不喜歡我這個一天到晚都纏著你的顧不了,但是沒有關系,只要我喜歡你就行了,只要能看見你,我就已經很滿足了。在被喬延壽關著的時候,我想過很多很多,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在我死了以後,再也看不見你了……」
「我想我一定是在做夢,如果不是,你怎麼會吻我,還要說娶我的話呢?」
她的頭,漸漸地向下滑,最終落到了他的掌心中,她的眼楮也慢慢地合上,伴隨著襲來的困意,她所有的話語逐漸變成兒不可聞的呢喃︰「花二哥,我喜歡你,喜歡你啊……」
夜風繼續在吹,吹散了顧不了的話語。
花莫愁睜開了眼楮,低頭看著枕在他掌心里沉睡的顧不了。小心地放直了腳,將托著她臉龐的手輕輕地下移,把她的腦袋轉移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的手指拂過她細致的臉龐,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看她沉靜的睡容,漸漸地,他的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原來,心動的,不止是他啊……
遠處,有些微的響動,花莫愁的耳力極好,立馬听出是來人慌亂的跑步聲。
荒郊野外,半夜三更,會有什麼人來來往往?
「怎麼了?」睡得迷迷糊糊的顧不了感覺他身子繃緊,明顯處于戒備狀態,睜開眼楮問他。
「噓——」他捂住她的嘴,凝神細听。
呼吸急促,腳步雜亂,不是練武之人。
抱起顧不了,花莫愁足尖輕點,悄然無息地躍上附近的一棵樹。
腳步聲漸漸接近,接著有人在驚喜地喊著︰「有馬車!」
「花二哥,她們——」窩在花莫愁的懷里,顧不了借著依稀的月光,看見來人是四五個與她年級相仿的女子。她們神色張皇,衣裳襤褸,一看見有馬車,面露驚喜之色,迫不及待地爬上去,揚起鞭就要離開。
「不知會主人一聲,就這樣悄悄地將馬車盜走,未免有些說不過去吧?」從樹上落下,花莫愁拉住韁繩,冷冷地對面前的諸位女子說。
她們尖叫了一聲,齊齊地向後縮去,身子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沒有料到她們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間,花莫愁也愣了一下。
「求求你,就放了我們吧……」見花莫愁沒有動手,為首的女子戰戰兢兢地對他說。
「放……放什麼?」一旁的顧不了看著她們害怕的樣子,再看看花莫愁冷著的臉,連忙開口解釋︰「你們不必害怕,我們既不是山賊,也不是路霸,有什麼難處,就盡避說吧。」
見她笑得親切自然,眉宇中滿是關切之意,似乎沒有什麼惡意,那名女子與身後的姐妹交換了個眼神,才大著膽子對她說︰「我們姐妹才從惡人手中逃月兌,還請公子和姑娘放我們一條生路吧。」言語間哀求之意甚濃。
「你們逃了多久?」花莫愁皺起眉頭問。看面前的女子們雲鬢散亂,面色憔悴,繡鞋也破爛不堪,想必是逃了不少的路。
「六日了。」小心翼翼地看了花莫愁一眼,為首的女子回答道。
六日嗎?那和他們離開京城的時間差不多啊,莫非?腦海中靈光一閃,他問她們︰「你們可是從喬延壽喬大人的府中逃出的?」
「公子如何知曉,我們姐妹是被喬大人強擄入府,並非自願,在府中受盡凌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日府中不知出了什麼事端,混亂一片,所以我們才悄悄逃出了府。但是出府後又不敢再留在京城,怕被那惡人再抓回去,所以才商量一起遠避他鄉。」話音一落,所有的女子便開始哭泣。
「真是太可惡了,你們難道沒有想過報官嗎?」听她們如此說,聯想到喬延壽對她的所作所為,顧不了漲紅了臉,瞪大眼楮說。
她在生氣,連手都在微微顫動,衣袖下,花莫愁握緊了她的手。
「姑娘是在說笑嗎?」為首的女子苦笑著搖搖頭,「喬大人本就是戶部主事,在朝為官者多與他交好,要告倒他,何其難啊……」
自古官官相護,民告官,難上加難。
「那你們準備怎麼辦呢?」感覺花莫愁握緊了她的手,她遲疑了一下,問面前的人。
「能逃多遠就多遠吧。」女子目光幽怨,空洞地看向遠方。
世道真是如此黑暗嗎?自小生活在藥王莊,看慣了洞庭人家的魚米生活,消遙自在;長大後到萬花閣,只覺得四季如春,是人間仙境;到飛雪山莊,大家相聚,其樂融融。沒有想到獨自在世間走一遭之後,竟然發現,原來一切都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美好。